“你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对吗?”
“状态,那要看你怎么定义了,”周映东懒洋洋地将烟碾灭,想到还躺在病床上的宁奚,手指不由得紧缩了一下,“我记得之前告诉过你,如果说谈策之前表现得不像个正常人,那这六个月,他就表现得太正常了。”
“正常的让我觉得不正常。”
监护病房外的护士看了一眼监控,对着旁边的护士耳语了一句。她轻轻地合上记录本,对着护士比了一个手势:“这个还要告诉周先生吗?或者告诉那个李峤也可以,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照顾她太太而已。”
宁奚现在有一个专门的医疗团队负责,监护病房外都是二十四小时有人在的。当然这样处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先例,但是还是第一次见病人的家属会每天都在病床前待着。一些基础的护理工作比较繁琐,但是他不交给护士或者护工来做,每天都是准时准点地来到病床前。
周映东叮嘱他们如果这位谈先生有什么不太正常的地方要第一次时间告诉他,但这几个月来,她们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异常的情况,反而有些佩服他这样的耐心。护理这种病人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耐心,这些其实是次要的,心理上的危机才是最大的问题。日复一日地看着难以清醒过来的人,等待是漫长无比的煎熬。
“小橘子,亲一下妈妈。”
谈策将女儿抱到宁奚的身旁,轻轻地放在她的臂弯下。六个月大的小孩子坐起来时已经会踢踢腿伸伸手臂了,她在空中蹬了几下腿,伸出小手碰了碰身边的宁奚,张着双手去碰口中的奶嘴儿。
一旁的谈闻挑了挑眉,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小手。要不说是宁奚生的孩子,这小姑娘出生六个月,对着人笑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不是安静地喝奶就是躺在床上自己玩,连换尿布的时候都乖巧。
谈策这六个月又当爹又当妈,白天还要来照顾宁奚,他有些担心他会撑不住。
谈策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宁奚的额头,将她的手握在了手掌里。五月份的天气渐渐热起来,但好在丰林春天气温适宜,只是可惜现在还不能带她下楼吹一吹春风。他像往常一样捏了捏她的脸颊,拿着毛巾细细地擦过她的手臂和掌心。一旁的谈闻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他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谈策耐心地和宁奚说着话,神情复杂地退了出去。
“宁宁,小橘子今天正好满六个月,能坐着喝奶了,”谈策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划着,看向她安静的面容,贴着她的手掌,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到了女儿的脸颊上,“昨天我发现小橘子已经会翻身自己爬了,和你小时候一样聪明。”
“阿姨做的辅食,小橘子每次都吃光,还好不像你一样挑食,”他又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小橘子每次躺在你身边都格外开心,知道你是妈妈。现在她还不会说妈妈两个字,但是我们的孩子这么聪明,肯定很早就会喊妈妈了。”
“小橘子不太喜欢谈闻,不知道是不是你怀着她的时候和谈闻吵过架的原因,每次谈闻逗她,她都不愿意搭理,”谈策凑近了一些,平静地看着病床上安静的人,手指轻轻按着她的掌心,“谈闻说,我们的小橘子是个很有个性的小姑娘。”
“所以你早点醒过来看看我们的小橘子,”他声音止住,低下头伏在她的身体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宁宁,你已经六个月没和我说话了。”
“丰林的春天比冬天要舒适很多,你逃到这里来的时候好像还是夏天。这样一个小地方,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到的……我知道你在这里的时候,发现这个地方风景优美,气候适宜,反倒没有一开始那样生气了。这样我知道你那段时间最起码是过得舒服的,你要是自己跑到南极去,那我找到你的时候肯定会更生气。”
“你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宁宁……哪怕你带一点东西走呢,你带一张卡走也好。你连自己的卡都没有带走,在新的城市你怎么生活?”
谈策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她柔软又纤细的十指,指腹摸过她手背上细小的疤痕。
“在那天的会场上看到你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找到了严琅。他说你工作很认真、很耐心,经常对资料做到很晚。可是你还怀着小橘子,怎么能工作到那么晚,所以找到你的时候我才会那么生气,把你吓到了。”
“假如你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他声音一顿,又掐了掐她的脸颊。
“也不知道那点饭菜是不是和你有仇,高中那么辛苦,宁尚海不在家你就懒得吃饭。好像是五月份的时候我在门口看到你,你又瘦了一圈。贺池……整天和你待在一起,也不知道让你多吃点饭,”谈策声音轻了一点,“你爱吃的就那么几样,整天吃也会营养不均衡。我最近在跟着阿姨学给小橘子做辅食,又学了很多新的菜式,你早点醒过来,尝尝我做的新菜怎么样?”
床上的人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声响,他吻了吻她的指尖,将一旁的小橘子抱了起来:“小橘子这点不像你,她每次喝奶都乖乖的。”
谈策逗着怀里的女儿,看向躺在床上的宁奚,淡淡笑了笑,“宁宁,我送小橘子回家睡觉了,等会儿再来陪你。”
谈闻在走廊上抽了一口闷烟,拨通了电话,声音含糊地传了过去:“东哥,我觉得我哥再这样下去不行,宁奚……万一真的醒不过来,我不敢想那样的后果。你看,要不要……我之前和你提过那个?”
“你别犯蠢,”周映东皱着眉,冷冷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去,“你想给他再找个女人,谈闻,你以为你哥和你一样整天换女人吗?”
“我不能看着他这样下去!”谈闻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天花板,“你知道吗,他每天过来,除了待在宁奚身边就是和她说话,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东哥,你想看我哥疯了吗?”
“谈闻,你干的蠢事已经够多了,”周映东低喝一声,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开口,“你什么都别做,听懂了吗?”
他想起宁奚那张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脸,心猛然紧缩了一下。他长舒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你哥是不可能放弃等宁奚的,从她十六岁起,他已经等了差不多快七年了。你让他这种人放弃和要他的命没有区别,你听明白了吗?”
“可是东哥,万一宁奚永远醒不过来了呢?”谈闻声音一冷,又逐渐染上了一丝恐慌,“我有种预感,东哥,我的意思是说……假如宁奚真的醒不过来,我哥会不会和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