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白天常年无人,徐伟和何婉要去市场忙活。徐乔今日原本有个学生要辅导,结果对方家长昨天晚上发来消息,说自家孩子这两天情绪不对,问辅导能不能往后推两天。
徐乔对这位贾女士印象相当不错,家境优渥,责任心也强,又注重孩子心理健康,尤其这孩子还不是她亲儿子,就更难能可贵了。
左边挨过打的脸依旧鼓胀,但巴掌印消下去了,情况总体良好,与上次挨打相比,这次恢复快很多。
打开冰箱,随便热点剩饭,因嘴角肿胀不消,徐乔吞咽动作十分迟缓,几乎是每牵扯一下嘴角,便有血丝渗出,一顿饭下来,嘴里满是血腥。
刚准备漱口,门铃便响了,不同何婉昨夜敲门的小心翼翼察言观色,门外按铃之人急切无比,担忧之情显露无疑。
门刚被打开一条小缝,阿福就迫不及待,挤过来半只眼,眼里写满礼貌,像只明明尾巴已经摇上天,却还要扮乖巧,以求主人垂怜的小狗。
徐乔心想,大概自己脑子真得不清醒,怎么会想出这么缠绵悱恻的比喻来形容阿福。
阿福,本名安福,是楼上房东太太的孙子。老太太儿子去得早,儿媳没多久也改嫁了,把孩子丢给老人一人照顾。
八岁之前,阿福和其他孩子一样,按部就班上学、下学、和小伙伴一起玩耍。如果硬要说什么不同,大概就是阿福很漂亮,漂亮到淮安这座小城都会把阿福当做自家婴幼产品封面设计的灵感缪斯。
一切圆满只持续了八年,某次贪玩过后,阿福突然发起高烧,高烧三天三夜不退,等到烧退去,阿福智力永久搁缓在八岁了。老太太为此不知偷抹了多少泪,但生活还得继续,一边打零工,一边把房子租出去,做个小房东,拉扯孩子长大。
阿福晃晃手里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一堆东西,徐乔给他开了门,阿福边走,边用余光打量徐乔,这次乖巧的变成了徐乔,全过程她都不言不语,眼皮上抬,以一种平视姿态任对方打量。
少年身量高健,只消站着,就如高悬明月,俯视众生。
人是反抗不了神的,正如徐乔反抗不了阿福。
阿福捧住她的脸,鼻息相抵,俊逸脸庞陡然放大,徐乔余光里缝满惊弓燎原。
“疼吗?”,他问。
徐乔下意识想闪躲,任谁在这般赤诚纯粹的凝视前,都会自惭形秽,想要把自己不堪埋起来。
阿福扣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却温柔异常,摸摸她的头,嘴里念叨着:“摸摸头,就不疼了。”
“谁告诉你,摸摸头就不疼了?”
“奶奶,我每次挨打,奶奶就会这么摸我的头。”
徐乔感觉,再揉下去,自己头发怕不是要打成死结,赶紧转移话题,“袋子里面前是什么?”
阿福忙不迭地解开塑料袋,把里面宝贝一样样拿出来。
创可贴、紫云膏、康复新液、纱布......
如果当初造塑料袋的人把其容量设得再大点,阿福说不定今日能把整座药店搬过来。
徐乔还记得,上一次徐伟酒后家暴何婉,自己上去拦着的时候,被这失了智的禽兽用烟灰缸刮伤了胳膊,伤口很长,不得不去医院包扎。其他零星被玻璃碎渣刮到的小伤口,就贴了几个创可贴,凑合过去。
换创可贴的时候,恰好被阿福瞧见,阿福问她,这么小的东西能止住痛吗?
徐乔习惯把苦难化小化简,若无其事讲出来。只有遇到阿福,才想着逗弄一二。
她故作夸张,煞有其事告诉阿福,说天底下没有比这OK绷更能止疼的了。
“可是,如果OK绷止疼那么厉害,乔乔你为什么要贴这么多啊?”
“因为我觉得它好看啊。”
幸好,当时给她拿OK绷的医生蛮有童趣,特地给她挑了上面印有小猪佩奇贴画的,竟也是把这谎话圆过去了。
从那时起,阿福就牢牢记住了,如果乔乔再疼,他一定要给她买这个东西。
昨天徐伟喊得那么厉害,比菜市场王大爷宰的叫得还要难听,不出意外,乔乔又该疼了。
他当时其实是要冲下去,保护乔乔的,但奶奶拦住了他。
“阿福,奶奶知道你心疼乔乔,但这是别人的家事。”
再多固执与不满,在奶奶饱含热泪的眼神中,尽数化为妥协,阿福就那么扒着窗户,直到楼下叫喊声归为沉寂很久,依旧不肯收回眼神。
“他要了你多少钱?”。
阿福伸了伸手指头,比划一下。
“80?”
阿福点头。
徐乔扶额,用少有的严肃语气告诉他,以后不要随随便便自己一个人拿着钱出去买东西,会被人骗的。
“可我更怕你疼。”
昨天挨的耳光,更早之前受过的毒打,徐乔的心都没像现在这样,被谁狠狠攥住过。
何婉在她被徐伟施以暴力时候,只会劝说她忍耐,告诉她,我们是一个家庭,不可以被人看笑话,她从来没有问过她,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