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奶奶姥姥们辈儿的老人常念叨这么一句话,“尾巴没有了,脑子也没有了。”
尾巴说的是人是由猴进化过来的,脑子说得是很久之前,人还是毛茸茸的猴子时,他们其实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的。
徐立轩大三那年,狠狠做了一把“尾巴没有,脑子也没有”的人,毕竟,他之前从没想过,自己第一桩完全经手的案子,阿福会是受害者。
事情源于深秋。
彼时,徐立轩已经在出埃律师事务所实习了三个多月,他对这种追在业界大拿身后学习,晚上回到家能看见徐乔的日子十分满意。
徐乔刚入职没多久,同样也在忙得满街跑,时不时就有一场加班,眼底的淡青不断地浮出又湮没。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惜时如金,一秒钟恨不得掰成两瓣花的新晋打工人,却在某个难得的周末早上冲着手机那边发了火。
“什么态度,小偷还有有理了?”
阿福和徐立轩同时朝对方望去,两两相望,眼里均是一无所知的清澈。
“乔乔,怎么了?”
“姐,发生什么了?”
徐乔怒气不消,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倒了出来。
“阿福给奶酪他们家刚交上去的那批设计稿被剽窃了。”
本该由奶酪家独家生产的衣服现在居然被另一家店提前放了出来,徐乔询问对方客服,衣服是从哪里来时,对方顾左右而言他,直到徐乔戳破对方剽窃事实,对方才撕下伪善无辜表皮,嘲笑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厚脸皮事小,徐乔见过的厚脸皮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可对方千不该万不该拿阿福的设计稿开玩笑。
按照之前阿福和奶酪家签的协议,如果设计稿泄露,她和阿福是要赔钱的。
设计界,赔钱即是砸招牌。
阿福设计生涯好不容易如履平地,逐渐小有名气,徐乔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徐立轩听完,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一句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就叫专业对口。
徐立轩向他姐要来了那家店铺的链接,通过天眼查找到这家所谓脱糖少女店铺背靠的公司。
不查不要紧,一查才发现,落棠早就是抄袭侵权的惯犯了,下手的对象大都是阿福这种才干和背景不成正比的可怜虫。
但落棠这次欺负错了人,阿福是没能力,但他有个准律师小舅子。
不出一星期,律师函就快马加鞭飘到了落棠老板的办公桌上,落尾处的出埃律师事务所几个熨金大字熠熠生辉。
出埃律师事务所……
那个传说中人均罗翔的律师事务所……
落棠老板后背脊梁骨都要软断了,线下道歉马上安排上。
道歉什么的先不提,徐乔只想知道,他是从哪儿得到阿福设计稿的。
落棠老板老脸一红,说自己老妈是奶酪老板家的保姆。
那就很说得通了,母亲为了儿子什么都能做,更何况是偷拍设计稿这种“小事”。
他们眼里的小事,差点就毁了阿福,徐乔不可能原谅,更不可能和解。
有徐立轩在,阿福定会既是原告又是胜诉方。
法槌一敲,落棠老板腰包要瘪下去几万块,那是阿福著作权被无理侵犯之后的应得赔偿。
经此一役,阿福在淘宝店圈彻底打响了名号,那些曾暗戳戳用过他设计元素的店铺把某几件衣服都下架了。
虽是无妄之灾,但好在最后顺利解决了。
徐立轩问徐乔,他做得好不好,棒不棒,值不值的她请一顿饭。
“当然,想吃什么我都请。”
徐立轩依旧选了烧烤。
徐乔没忍住好奇,问他是不是对烧烤有什么执念。
“没有。”
他只是很怀念那时候罢了。
那时候,不管大家关系如何,那怕背地明枪暗箭一个不少,人还是能到齐的。
哪像现在,最不可能和解的和解了,最该在一起的却天各一方。
徐乔笑着笑着,忽然也沉默了。
是啊,有谁能不怀念那天的夏天。
他们怀念归怀念,到底还能往前走,而徐则却是彻彻底底准备待在那个夏天不再出来。
徐则很少到帝京来,更多时候,还是徐乔趁假期间隙回去看他。
一年光阴是狂风,两年岁月是暴火,三年岁月则是刮骨神刀,刀刀致命,刀刀都叫人面目全非,叫徐则褪去青涩模样,张扬性子,稳重地像个闷油罐。
“怎么又出去吃烧烤,我哥就不会点点别的?”
“还不是跟你一个样。”
徐乔则撇撇嘴,显然对这种说法不认同。
“哪有,我可会吃了。”
“是,你现在不光会吃,还会做饭。”
用李琴的话说,那怕徐则现在去学校外面摆摊也完全能养活自己。
视频快到结尾,徐则喉头突然蹿上来一股腥甜,紧接着,鼻头一热,两股熟悉无比的血柱再次倾泻而出,流速很快,像在泄闸。
“你最近是上火了还是怎么地?”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隔着手机看见他流鼻血了。
“我觉得也是,回头我去药店拿点去火药,喝几顿就没事了。”
徐乔还是不放心,准备下周搞突袭回家,把这臭小子绑到医院,好好检查检查身体。
心里揣着徐则,这顿烧烤,徐乔吃得并不痛快。
她不痛快,阿福便吃得更不痛快。
“乔乔,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小则啊?”
“那孩子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是流鼻血。”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
阿福握住她的手,嗓音暗流,满满宽慰意味。
“要是你实在放心不下,咱们明天就回去看小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