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那声音,浑身不由一震。
随后走进门的人影,更是容光摄人,让我微微有些失神。
不过几日不见,她似乎又更美艳动人了。
贾清风转眼,眸光在来人脸上转了一圈儿,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诧异,随后又归于阴鹜。
“我当是谁,原来是程家三小姐。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格物斋来了?”
话里的阴阳怪气,几乎要冲破天际。
只是听这句话,就不难猜出,赵姓老板的格物斋,与程家的格古斋果然是冤家对头。
“金陵这地界儿,还有什么地方是我程家人去不得的?”
“怎么,贾掌眼是觉得,你这地儿我不能来?”
程青雨一反在我面前的温善可亲。
几乎每个字都锋锐如刀,完全不给贾清风留任何情面。
我才知道,这才是程家三小姐对外真正的气势。
“哼,程三小姐不会是来我格物斋耍嘴皮子的吧?若是如此,恕我等不接待!”
贾清风说着,就要命人送客。
我却知道他这么急着撵人,是为了什么。
才刚说到,要找个人来鉴证五星锦的真伪,程青雨就自动送上了门。
有什么人,比身在古玩圈子里,口碑远在格物斋之上的程家三小姐,更适合做鉴证人的人选。
再说,程青雨似乎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
善者不来。
贾清风可不会蠢到以为,程青雨是来助他的。
“本小姐刚才说的话,贾掌眼难道是耳聋老迈,听不清吗?”
程青雨当然不是被吓大的。
区区一句话,就能把程家三小姐给撵出门去,那程家的脸面就不必再要了。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保镖,更是上前一步,将贾清风唤来的侍者给逼退了半步。
“我是听说,这里正在做对赌压物,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
“恰好看到,这位小兄弟需要一个鉴证人,所以就毛遂自荐了。”
“怎么,贾掌眼是觉得,凭本小姐的本事,不配做这个鉴证人吗?”
贾清风就是脸皮再厚,也不敢应下这句话。
程家在古玩圈的名头,那是响当当的。
程青雨虽然只是一介女流,名气却远在他贾清风之上。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不配做鉴证人,他贾清风又算得了什么。
“哼,你若是想做,那就随你。”
贾清风冷哼一声,再是不甘愿,却也无法阻止了。
他心中的不详预感化为现实。
再想对结果做手脚,已经是没有机会了。
贾清风意识到,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已经不受他控制。
只能暗中吩咐侍者去通报给赵姓店主。
我把一切看在眼中,却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至于程青雨,从进门后目光就一直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虽然到现在还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可那涟涟的目光,却又像说尽了千言万语。
我至今为止的人生并不长,但早已比很多耄耋老人经历过的,还要传奇曲折。
原本,再惊艳的红粉佳人,在我眼中也是浮云一片。
可不知为什么,看到程青雨此时的眼神,我居然下意识地垂下眼睫,将视线避了过去。
“一个假名而已,事出有因,我又在这儿愧疚个什么?”
我在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
人家还没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我怎么反而先自乱阵脚了。
程青雨也不跟我搭话,
她径直走过来,跟侍者要了一双白手套戴上。
指尖直接触摸织物,能更准确地记录指下织线的根数。
戴上手套后,灵敏度必然下降。
我也有心想要看看,程青雨的鉴别本领,到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一阵香风袭来,直入鼻端。
淡雅如茉莉,清新似空谷幽兰。
说是花香,又带着独特的个人气息,绝不流俗。
我心知,那是独属于少女的幽香,心头忍不住又是一荡。
程青雨走到我身边,忽然抬手伸向我,露出一截如羊脂玉般的皓腕。
“麻烦这位小哥,帮我扎下头发吧?”
她腕间,有一只黑色束发圈。
我哪里给女孩子扎过头发,左顾右盼一番,只能就地取材,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用来写簪花小楷的极细羊毫笔。
伸手越过她脑后,将那一头顺滑的青丝尽数掬起。
程青雨似乎没有预料到我的举动,在我伸手至她脑后的时候,身体不自然地一僵。
很快,便顺势在我的臂弯中转身背对着我。
三千青丝,尽在我手。
那丝滑柔顺的感觉,仿佛我掬起的,是一匹早已遗失在时光洪流中的顶级绸缎。
我手指翻转间,就有发丝丝丝缕缕倾泻而下,转眼又将她的后背密密遮住。
“抱歉,请再等一下。”
我脸上一热。
当年,我在每日在泥水中摸爬滚打的时候,根本无暇顾及打理自己。
明菲姐又不允我剪发,便任由其恣意生长。
我每日,都是以一截树枝,或者一只竹签将头发挽住。
步骤早已谙熟于心,简直是信手拈来。
今日还未施展,就先露了马脚。
“不急,慢慢来。”
程青雨的身高,才到我下颌。
她微侧着头与我说话,发丝也向着一边披泄,露出如雪细腻,如脂滑腻的一截颈子。
我收回目光,重新将她发丝归拢。
这回双手翻覆间,已经将那支羊毫笔簪于她的青丝之间,挽出一个极其漂亮的高髻。
程青雨借着旁边玻璃柜的倒影,将自己的发髻瞧了又瞧,又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瞥我一眼。
我回以一笑,随后向后退了一步。
程青雨什么也没说,上前走到桌边,将五星锦拿了起来。
她如同我一般,将织物对向阳光。
阳光也无法穿透密密的织线透过来,却又能把每根织线都照得纤毫毕现。
细细看过一番,她才将五星锦摊在桌面,随后又拿出一只特制的小手电。
看到那手电,贾清风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几步上前,伸手挡住了程青雨。
“好了,不用再数下去了,这东西是真是假,都随你们说!”
程青雨却不愿就此罢休,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由着我们说?你的意思是,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是假的就是假的,真相如何,却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