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年轻人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医生你爱吃凉皮吗？马路对面大姨家凉皮可好吃了，每天这个时间，也快来了，你吃，我请客。”
陈小江苦涩一笑：“不吃了……谢谢。”
不是吃不吃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吃的问题。
年轻人又走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道：“对了医生，隔壁家餐馆有粽子吗，今天过节，我还没吃粽子，看您也在营业，我们一起去吃吧，我请客。”
“谢谢，我吃过了。”陈小江笑道：“他家餐馆确实包了粽子，很好吃，不过不是卖的，你去问问还有没有，如果有，应该能卖你两个，运气好，还能免费赠送两个。”
“好。”
年轻人兴致冲冲的走了，进了隔壁，陈小江点燃一支烟，坐在老爷椅上。
几分钟，黑皮子的餐馆里突然传出争执声。
“老板你这皮蛋瘦肉粥里没有看到瘦肉，一点都没有，这也就算了，粽子和粥都这么贵，明显是在黑人嘛。”是那个年轻人。
“我说小伙砸，这瘦肉热的多了，都化了，至于粽子，我老婆的手艺包的是江南粽子，一个粽子50块很便宜了，放在市场上也值这个价。”黑皮子声音传来，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50块，正常价！好霸道的理由，无力反驳，门外的陈小江替黑皮子脸红。
“你胡说，瘦肉还能煮化的吗？你欺负我读书少啊。”
“胡搅蛮缠什么，给钱，赶紧滚蛋，在废话信不信老娘抽你大嘴巴，你是不是没钱？穷鬼一个来吃什么霸王餐。”黄皮子可不是对谁都放媚，更多的是火爆的脾气。
年轻人并没有让步：“我是没读过书，不认识什么字，但是我并不是不懂道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你说这些粥是早上剩下的就算了，反正我钱不多，粥也没坏，可是连一块瘦肉都没有，关键是你要得价钱太贵了，也太过分了，谁家也不会这样做。
这些全都算了，但是你的粽子摆明了就是黑人，你明明说跟菜市场卖的一个价，我只吃了一个，你给我要50块钱。
我是穷，但我问心无愧，我赚的都是辛苦钱，你们开店做生意，赚昧良心钱就不怕遭报应…
我穷，就该被你们欺负……”
年轻人越说越激动，居然哭了起来，黑皮子惊呆了，似乎也觉得自己过火了，边给他递纸巾边安慰道：“一碗粥，一个粽子而已，不至于吧？”
年轻人边哭边说：“我哭的不是这个，我难过的是，我一个大男人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为一碗粥斤斤计较吵起来，多花十块钱我需要考虑到很多，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我什么时候才能不过这种日子。
我是穷，很多人都瞧不起我…”
顿时，餐馆内陷入一片死寂。
陈小江陷入沉思。
“行了行了，大男人哭哭啼啼，钱不要了，赶紧走。”黄皮子不耐烦，但也软了下来。
餐馆内啪的响了一声，似乎是一堆钢镚砸桌子的声音，随後年轻人走了出来，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
黑皮子也跟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年轻人远去，对陈小江道：“看出点门道没有。”
陈小江像老爷子一样睁开了一只眼睛道：“什么？”
黑皮子道：“别装傻充愣。”
这时黄皮子出来，将冒着凉气皮蛋瘦肉粥的粽子还有那个江南风味的粽子扔进了泔水桶。
死人，吃的是精气，就算东西还在，还可以吃，活人吃了也犯膈应。
陈小江道：“何必呢，吃饱饭，让人家痛快上路。”
“痛快上路？你还有没有点公德心，大火烧死了那么多人，趁火打劫杀了好几个人，还是人吗。”
陈小江一下子笑了，你一皮子，在这跟我讲公德心，人类的条条框框跟你有嘛关系，还真拿自己当个人了。
陈小江摇头一叹！
“世间事，世人度！”
“吃不吃凉皮？我请客。”
陈小江起身向那个凉皮的大姨走了过去。
黑皮子不知道陈小江什么意思，但也跟了过去，走到小吃车旁，才看见被凉皮车挡住的整坐在马路牙子上的年轻人。
“大姨，来两份凉皮。”
“好，酸辣甜都要吗。”大姨心不在焉的道，说着又习惯性的往街头看了一眼。
“都要。”
陈小江问道：“大姨，我见你总往那边看，你这是看什么呢。”
大姨搅拌着凉皮，叹了一口气，道：“以前呀，在边上这个机戒厂上班的小伙子，天天这个时候都来我这买凉皮吃。
有时候他下班晚了，我就晚点回家，特意留一大份给他，其实我不想收他钱，就是想看看他。
这小伙子跟我短命的儿子长得可像了，每次看见他，都想起我儿子，看着他吃，我又是高兴又是难受。”
大姨说着，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陈小江道：“今天呢，看样子他是没来吧？”
大姨摇了摇头，泪珠掉了下来：“以后也不会来了，还是个孩子，苦命的孩子，今天新闻上说，那孩子在大厦着火的时候抢了一家金店，还用刀杀了几个人，我根本就不信。
去年啊，我装着儿子救命钱的包在去医院的路上掉了，几万块呢，然后我报案。
当时拾主匿名把包给送到了所里，我当时还在所里门口遇见了他，但我从监控录像里看见就是这个小伙子，他第一次来我这买凉皮，我就认出他来了。
你说，捡了那么多钱都给我送回来了，他真的会去抢金店吗？反正我是不信，就算是，我也相信他是真的遇见困难了，但是那孩子绝对不会去杀人。”
陈小江扫了一眼，年轻人坐在马路牙子上低着头哭了，可惜如今他并没有眼泪。
凉皮拌好了，大姨脸色不是很好，今天也似乎也没打算卖太久。
她知道年轻人不会出现了，但还准备了一大份放在了地上，在上面倒插了一双方便筷，像是祭奠一样，然后就推车走了。
陈小江看了一眼有些愧疚的黑皮子，黑皮子尴尬的咳了一声，讪讪的道：“这小子，还真可怜，可是他抢劫杀人，应该……也不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