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项目的竞标会上,
溜了大半年的城南项目公布招标结果,参与竞标的一众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到场,但他们也大多清楚,自己只是来走个过场,有点人脉渠道的听了不只半点风声。
戏剧的是,中标却是风声外的程家,这无疑是毫无征兆的。
就连程志平的亲家贺正南也是颇为意外,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一下,侧头看了眼坐在身侧表情难掩得意的程志平。
对方颔首回应,脸上笑意收敛一些,取而代之的竟莫名升起一丝心虚,转瞬又觉自己拿下这个大项目,何愁前程又何须低人一等,再次看向前方屏幕显示的自家公司名称时,眉眼间再藏不住喜悦。
神色几经变化,实在撑不起大场面。
贺正南想起前几日自己儿子说的话,此刻多了几分赞同,人心是会变的,终究是他们看错了人,低估了人性。
之后的晚宴上,觥筹交错间一些老总来与程志平道贺,寒暄间交换彼此联系方式。
一朝得势攀上政府那条线,程志平可谓春风得意,兴致上来,来者不拒的喝下一杯杯庆祝的酒。
贺行洲姗姗来迟,接过侍者的酒,径直走到贺正南身边,父子俩默契地抿了口手中的香槟,视线不约而同投向人群中正是好兴致的程志平。
贺正南:“什么时候知道的?”
贺家没有参与投标,今天只是受邀过来撑场子,贺正南对于结果有意外,但也并不是不知内情,毕竟截胡项目这种事不足为奇,何况自己儿子昨日已经打过预防针。
“前几天。”
说来也是凑巧,崔斌的人盯着宋芸却无意发现与上面的联系,前后一想,不难猜出竞标结果。
贺正南:“他可吃不下这个项目。”
贺行洲:“不是还有贺家。”
这话纯粹呛自己老爸了。
他跟陈湉的事瞒不过这位贺董,贺正南也从中看出点认真,出言敲打过几次,谁知越发不收敛,就差直接甩一张离婚协议书。
贺正南表情不大好看,对于儿子迟来的叛逆却也无可奈何。
“想清楚了?”
贺行洲听出话里的意思,心里似是松了一口气,来时紧绷的脸上印出一抹浅浅笑容,“一直都很清楚。”
“爸,妈和爷爷那边就拜托你了。”
说完便不再多留,阔步朝外走去,也隔绝了身后的名利场。
贺正南看着那脚步都有些轻盈的背影,摇头失笑。
还真是跟小时候一样。
想要什么,就一定去争取,不犹疑,不后悔。
程志平喝了几杯,酒意也上脸,余光看到一个人站着的亲家,婉拒掉递过来的酒杯,虚浮着步子走过去,“怎么一个人站着。”
贺正南维持着良好教养,笑着向他道贺:“恭喜了。”
“说什么客套话,”程志平摆摆手,朝侍者示意倒了杯温水喝下,“刚看见小洲走了,是公司有什么急事吗?”
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人,不生气是假的,但他今晚生意场上正得意,心量也放宽,语气缓和许多。
贺正南显然不想再寒暄,看了看满身酒气,轻鼓着肚子的程志平,脸上笑意逐渐淡去,把手里的酒杯放下,说道:“志平,改天叫上嘉卉和弟媳,我们两家吃顿饭吧。”
说完拍了拍程志平的肩膀,贺正南也阔步走出晚宴大厅,今晚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没必要再呆下去。
身后的程志平一下酒醒,刚才的得意瞬间被一盆水泼下来,他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
早上六点多的天色还是一片漆黑,路上车辆寥寥无几,道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偶尔可见几片顽强的叶子在上面孤零零坚挺着,一阵寒风吹过,几个旋转后簌簌落地。
城市环卫工人穿着荧光工作服走走停停,将地上掉落的叶子和几处扔掉的烟头清扫干净。
陆陆续续地,公交站台和地铁口出现三两行人,通勤上班族们又开启一天的忙碌。
生活在继续,有人欢喜生活,有人忧心前程。
如果说城南项目花落程家时算得上程志平人生的一个高光时刻,那今天,从此刻起,这一定是他人生最深的低谷失意时刻。
那天竞标会之后,贺正南的话让他意识到,或许是他想得过于简单。
一个S+项目,哪怕自己吃不下,背后只要有贺家,或者说,只要他们和贺家有亲家这层关系,何愁资金运转链中断。
东家借西家,西家占市场,一条房地产资金链活水般流动,但前提是你的信用值要符合大家期待,换句话,这么多启动资金,总得知道你有没有能力还,又有没有能力让大家赚到钱。
显然,没有家底深厚的贺家,半路起家的程家撑不起这个项目。
贺正南的意思是小洲对不起嘉卉,如果嘉卉愿意,他们会拿出最大的诚意补偿嘉卉,补偿程家。
宋芸知晓女儿婚姻的事,可程志平不知,他胸腔内的怒意需要发泄,一气之下动手打了程嘉卉,而程嘉卉自学术风波后内心的所有情绪也在这个耳光中爆发。
离婚这么大的事瞒不过贺老爷子贺兴国,尤其在知道贺行洲办的财产划分后,更是气得差点晕过去。
他这是盘算好了一切,偏把所有人都瞒在鼓里。
不过一周,贺行洲与程嘉卉离婚的消息在圈子不胫而走,贺家与程家正式解绑。
贺家这边还在内疚,程家那边却先一步出事。
乱局一发不可收拾。
程志平负责的城南项目因为资金链以及审批问题被迫停工,楼盘几近烂尾,上面的人放弃了程家。
“实在抱歉程先生,部长这几天需要外出办事,恐怕没有时间。”
“砰!”手机砰地砸在客厅大理石地面,响起刺耳的声音。程志平双手叉腰,鼻翼因为怒气往外扩着,“没时间没时间,我看是不想见我!”
“当初说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卦,难道我程志平没了贺正南就什么也不是?!”
中气十足的怒骂声充斥整栋别墅,宋芸听着楼下的声音,识趣地呆在卧室,等程志平的怒气消散些许才下楼。
她试探性地提出去找贺家的想法,但她刚起的话头再次点燃程志平的怒火。
“当初是你联系的部长,现在又说去找贺家,你是真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说好的项目怎么会突然变卦,他冷静下来一想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压根儿就没想答应他们。
“我怎么就听了你的话去找他呢……”
他所有的运气好似在这几天消耗殆尽,老天不过一伸手,就把这一切都夺走。
程志平身子一软,瘫坐在沙发,手指无力地托着额头,终于认命般说出事实。
“这次程家是真完了。”
宋芸听到这句,心里猛地一跳,她过往二三十年的荣华富贵梦竟成了一场空吗?
“不会的……不会的……我再去打电话,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宋芸颤着手掏出口袋的手机,翻出一个私人号码拨出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
“对不起,您……”
……
客厅响起一声声机械女声,电话一个都没被接听。
在这冰冷机械音中,宋芸逐渐清醒过来,她远比程志平理智。
脑海里将所有的事串连起来,她也认清了一个事实。
她入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