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真肯去?”将仕郎不信,不信有人会为不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冒险。
“去,有什么去不得?不过是陪少公子出趟远门,将仕郎让人备马便是。”
象糯用指尖轻叩着沉闷的剑鞘,只有他们去了才能由死局转为平局,只有他们才能让涼亦活着到虣州。
这一点将仕郎迟些也会想明白的,她和汀八百既不是天子派,也不是亲王党,由他们出手救人再合适不过。
虽然仍有不解,将仕郎却也让人另外准备了两匹马,衣物是来不及收拾了,只每人多带着些银钱。
嗣王的车队走的是官道,人多物杂又不是急行军,只要三人抄小路追赶,至多不过一个时辰就能赶上。
“停车!”
涼亦恨不得立刻从这辆马车里冲出去,但他不能,不能做任何有失嗣王身份的事。
他的佩剑就横在膝盖上,宽敞的车厢足以供他站立或者躺下,但他仍然憋闷的像是被人关在衣箱里。
“轻舟郡可有人追上来?”涼亦问。
随行在侧的侍卫单手抓着身下坐骑的缰绳,“回小亲王的话,没有。”
他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拉拢人心,也实在没有什么人愿意站在他身边。
侍卫用手掌搭起凉棚,头顶的太阳正如烧原时的烈火一般炙烤着这支车队。
方才还三五不时能听到的蝉鸣此刻也都个个偃旗息鼓,不知道藏到什么地方凉快去了。
“小亲王,继续走吗?”侍卫询问车里的人。
涼亦把后背紧贴在车板上,脑袋向下垂,再向下垂,几乎呻吟似地说了一声,“走。”
风,不着痕迹地从官道两旁的密林中吹出,赶路的人只觉得终于要凉快一些了,直到一袭黑衣从密林里飞出来。
“有……”
‘刺客’两个字还没喊出来,一支箭已经穿透了那黑衣人的喉咙,刺客的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咴儿——!!”
三匹马里象糯偏偏挑了个脾气最不好的,跑起来都带着股子疯劲儿,它一叫,另外两匹马吓的屁都不敢放。
她的剑叫飞鱼,是她花了两年时间自己个儿炼出来的,天下间的独一无二,还从来没见过血。
她也没有像汀八百那般正经的拜个师门,她只是反应快,比一般人都快,所以能断飞箭也能杀人,因为她只攻,不守。
“吁——”
巿所思打离马车近的地方钻了出来,他的马累的直吐沫子,他用的是弓,将军借他玩儿的那张。
“将军。”
只这两个字便是让涼亦活过来的灵丹妙药,有人已经帮他撩开眼前的遮挡,不紧不慢地探出身去。
“巿少郎,本将军借你的弓可还得用?”看见那斑斑点点血迹,涼亦便已经清楚发生了什么。
“弓是好弓,但是却没有配套的箭,将军可知道这是怒威山弓匠怒氏的疾风弓?用它来杀贼很是趁手。”
“哦,这附近有贼人?”
“也不知道是哪路瞎了眼的,埋伏在这官路两侧,被少巿的两位朋友尽数伏诛。”
“爷的行仗在此,那些贼人确实是瞎了眼。留有一两个活口吗?也好让侍卫们过去盘查盘查。”
“劳烦广侍卫带人去处理一下尸体吧,贼人狡猾,敌不过的都咬破口中毒药自尽了,没留下什么活口。”
“广言中,带人过去,通报就近的官衙,让他们过来收尸,至于上奏的文书里,照实写就是。”
汀八百牵了马离开密林,象糯正躲在对面的树荫下乘凉。
一骑腹部雪白的游江马载着位挎刀侍卫径直朝他们跑来。
“二位可是汀八百和象糯?”
“正是。”
“小亲王有请。”
说罢也不等汀八百和象糯跟上来,自顾自调头策马离去。
“将军,这就是少巿跟你提起过的汀八百兄和象糯姑娘。”
巿所思仔细介绍,这两位若能归于将军麾下,必然是忠将良才。
“汀少郎,”涼亦立时下了马车,“象女侠,救命之恩,涼亦没齿难忘。”
说着作势就要行礼,象糯的剑鞘递过来抬住了嗣王的胳膊,眼睛却瞧着车后,那两名挎刀侍卫没有到近前来。
涼亦顺着她的视线也往身后瞧,心下明白他的窘态又被人看了个真切,便自嘲式地苦笑起来。
“象女侠不必担忧,二位是巿少郎的朋友,就是涼某的朋友,想来我手底下的人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
“此去虣州还有多远?”象糯把缰绳松开,那臭脾气的马儿也不远走,只是待在路边踩它自己的影子玩儿。
“这三百多里也才只走了一个零头,车队更需要时不时停下来休整,约莫还要有七八天的功夫。”
涼亦自然是觉得走的越慢越好,甚至如果能一直到不了虣州才更好。
走慢走快的象糯倒是不在意,只是如今一身脏衣服让她难受。
“将军,你这车队走的太慢,咱们几个骑马怎么样?”
“骑马?”
“对啊,杀贼的时候是痛快,但这一身衣服让太阳一晒实在难闻。”
岂止是难闻,这夏日晴天的,才这么一会儿就有招蚊虫的意思了。
“巿少郎的意思呢?”涼亦没有自己决定,他想知道这三个为他杀贼伏敌的人可以付出几分信任。
“将军身边的人少巿向来是不信任,尤其是方才密林诛杀贼人,广侍卫几人实在担不起御前带刀侍卫的大名。”
死在车队前的黑衣人出现之前,涼亦便已经在风声中听到刀剑争鸣之音,但他身边的侍卫纹丝未动。
有那么一刻他已然心如死灰,虣州府院的人想让他死,视他为牵制领征王棋子的天子也不想让他活不成?
“黄壬力。”涼亦喊来一名侍卫。
“属下在。”挎刀侍卫翻身下马,单膝跪拜在地。
涼亦接过他的缰绳,单手压在那名侍卫的肩膀上,“你这马是何品种?”
“回小亲王,属下骑的是青蹄马,常用来征功战场,是性子较烈的贡选马。”
“那便好,我还当它是个好脾气,你这马交于我骑乘了。”
“小亲王,天气暴晒生尘,炎热无风,还是请您继续乘坐厢车。”
“那厢车你若是喜欢就让给你坐,本将军也不是那娇滴滴的盆中花草。”
“属下不敢,还请小亲王回厢车等候,待广侍卫一行人回转,车队自会继续启程。”
他们认为嗣王不过是向在外人面前呈呈威风,到底还是要乖乖坐回去,哪知道忽听嘶鸣,青蹄马已经跑出去几丈远。
“小亲王,那就休怪属下无礼了。”
黄侍卫口中发出啸音,昂首前冲的青蹄马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把嗣王摔下马背。
“啧,不就是唤马,当谁不会,”象糯抬腿一夹马肚,“来,臭脾气,给它们叫一个。”
“咴儿——!!”
巿所思面色纠结地看着那匹正在疯叫的黄洋驹,莫不如这马就送给象糯姑娘了,它明明是一等一的战马良驹,怎的……
那匹青蹄马大概做马以来没听过这么污言秽耳不可理喻的同类叫声,站在那儿马尾一翘开始排溺。
黄侍卫急声催促,那青蹄马已经不听他的了,扑棱着耳朵就自动挤进两匹枣红马之中。
“象糯,够了,”汀八百一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一手捂着胯下枣红马的耳朵,“再叫下去我的马要被吓死了。”
“行了,臭脾气,”象糯顺顺黄洋驹的马鬃,“收。”
那疯马果然不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