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便是无事可做的慵懒,禺山鬼闭着眼在听风台上打坐,食浪海的伍归伍来兄弟堵在院门口唠嗑。
柔只山的祁卯祁辰围观巿所思射他的疾风弓去了,逐兽族人和彩仅凭三言两语地描述就做出了低配版流霜箭。
稀了个奇的涼夺拎着酒坛子来找涼亦喝酒,两兄弟爬房顶赏月去了。
象糯在院子里东瞅瞅西望望,终于在一株梧桐树下找到个好位置,招呼汀八百拎着茶水点心坐过来。
“走……咳……咳咳……”青果子上的熟糯米粉把象糯呛到了,涨红着脸往嘴里灌花茶。
一时引得院子里的眼睛都看她,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故意别过头去,跟谁也不对视。
“走吗?”汀八百自然是听出了她的意思,都被呛出泪花的人在一旁猛点头。
象糯用茶水冲掉了青果子上的熟糯米粉,咬着脆生生的果肉眼睛朝房顶上示意。
“他的困境我们一时半会儿解不了,要么明天照旧离开,要么就得因为他不知道耽搁到什么时候。”
“象糯,我父亲还在世时常说起追随领征王的旧事,领征王能安定朝邦,也能搅乱天下。”
“你我北上不就是为了这件事?”
“所以反倒不能抛下涼亦,他有难处我们一定要解决才能离开。”
“说说看。”
“领征王已在他离郡之初就动了杀心,你我相当于护送着他进入了狼腹虎穴,没了你我他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回到轻舟郡属地。”
“还有涼夺和那些家臣,我总觉得他们在谋略什么事情,这件事或许与涼亦的性命有关。”
汀八百学着象糯的样子冲洗了一颗青果子,这味道真不怎么样,还不如他在田边地垄采的野果。
象糯又问他,“咱们闷头跟过来,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让涼亦非回领征王府不可?”
“他亲身母亲早已过世,祭日在寒冬,他是秋日出生,领征王过寿常在年首,还能有什么原因?”
“你怎么忘了还有涼夺,双子舞剑贺寿,那可是名动天益城的盛事,那时节他兄弟二人的情谊不下你我。”
“坊间传闻又能有几分可信?顺正七十二年我曾想投身虣州府定安军,当时全城秘密搜罗,我跟踪其中一支卫队方知亲王长子一夜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你猜他去了哪儿?”
“顺正七十二年天子刚过鲐背之寿,隐秘处决了当时司药坊最厉害的朝医,对外宣称是告老还乡,我猜是当时天子的劣疾就已经有初现之象。”
“是与这件事有关不假,但在当时却无从得知,只是隐约听州府官员提及嗣王封立之事,他们同期之间互通消息,领征王长子涼亦更有望被天子封为嗣王。”
“涼亦……逃了?”
“你也惊讶是吧,封王加爵的美事,他在知悉后的反应却是逃跑,我当时也只当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被领征王这种家世宠坏的公子哥儿。”
“可见天子的真知灼见,涼亦实比涼夺更出众。”
“你怎地还站到了天子那边,明明是让珠玉蒙尘,明月无光。”
“啧,”象糯白了他一眼,“那之后领征王不也确实如天子所愿大伤元气,涼夺?他如今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当年的涼亦。”
“这倒是不假,只可惜了涼亦啊!我之后也遍寻他不见,就返回家乡去了,后来把这件事说与父亲听,他老人家给我指点了迷津。”
“沼泽海山。”象糯未卜先知一般说出了涼亦当年被囚禁之地。
汀八百难掩惊讶,“这件事我从没向你提起过,怪不得父亲总说你这人有鬼神之能。”
象糯挑挑眉没有解释,顺正七十二年她正游历八大山,唯有沼泽海山只有冬季泥沼冻结时才能进出。
到达山下那一日正撞见一辆马车进山,官靴官刀,说话又是天益城口音,她那时最不喜欢多管闲事,想也没想就掉头离开了。
“后来呢?”
“我那时的身手躲避一般的衙役官差尚可,对待深宫内卫可没有胜算,到底是没能进山。”
再听闻涼亦的消息,他已承旨做了虣州府嗣王,不到半年光景,又被藩王党推崇为怀客将军,镇守轻舟郡去了。
涼夺瞧着那树下的两人只觉得奇怪,刚才还说说笑笑的,怎么这会儿子垂头丧气起来。
“兄长,”他抱着酒坛问涼亦,“你从前去过天益城,那里怎么样?比虣州府热闹吗?”
“当然比虣州府热闹,”涼亦的身子喝不得酒,但他愿意陪一陪涼夺,“异邦人氏,云来客往,只民用的观书阁就有十六座。”
“那我去了以后可要好好瞧瞧,或许要看完十六座观书阁的书才回虣州府。”
“天益城不只有观书阁,还有汇聚天下学子的游才社,登高望远的名贯楼,也有征兵选将的文武校场。”
“可惜兄长你如今要镇守一方,不得召见不能进天益城,要是守礼亲王宴请了咱们两个人就好了。”
“……守礼亲王终归是皇子,到了亲王府你可要谨言慎行,天益城终究不是虣州府,容不得你出错。”
“兄长少吓唬我了,都说守礼亲王平易近人,柔和厚道,你看还有哪位亲王如此隆重地宴请过世家公子?”
是啊,连虣州府这种偏远之地的世家公子都收到了请柬,熙熙攘攘十六州,这场研学盛宴参宴的多达百人之众,谁敢不去,谁能不去。
梧桐树下渐渐有了夜深露重的寒意,树下的两个人磨蹭着起身,小桌上的茶壶杯盏也不去收拾。
“且在这里放着吧。”
“反正是在他领征王府,放在树下还能丢了不成。”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会找借口。
“是一定不能让涼夺参加研学盛宴。”象糯又打了个哈欠,她实在是困了。
汀八百被她传染的也开始打哈欠,“算了算了,留到明日再谈,总归是没办法就这么离开。”
皓月当空,夜下寂声。
这院子里的人也三三两两散去,烛火移步到客房,照亮一番后便被熄灭。
留在房脊上的酒坛还存有一些酒水,梧桐树下的点心盘里招来一些虫蚁。
箭靶上还插着一支留霜箭,禺山鬼也不知啥时嗑了一地干果壳儿。
巡夜的人落下门闩,借着月光在院子里走动,院墙外时不时能听到领征王府卫兵经过的声音,这一夜,很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