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司徒佩回到兴庆宫,崔欣宜依旧有些忿忿,都没给她好脸色看。
正用膳呢,天下起雨来,宫人们掌起了灯。
司徒佩朝窗外看了眼,“天要凉了,又要入秋了呢。”
崔欣宜手一顿,此情此景,她觉得司徒佩分外萧索和寂寥。
她一直都知道她是个有野心的帝王,她追国库推新政就是想改变建兴朝遗留下来的弊病,就是想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她也知道她的动作绝不仅于此。
如果连自己都不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她该多孤独啊。
“陛下……”
司徒佩看向她,不甚明亮的光打在脸上,她朝她温柔一笑。
崔欣宜顿时什么不满都没有了,她搁著,走过去抱住女人。
司徒佩亦欣慰地回抱她,外面淅沥沥地下着雨,屋子里满室温馨。
……
帝十九亲卫戍龙卫由身经百战的女兵组成,祖上都是清白的良家,由魏小棠携领。
此外,还有一则消息,代国公主怀孕了。
司徒佩听后又喜又忧,她专门去了趟大周太妃宫里。
“朕已经遣了太医院两位圣手进驻佑儿府里,周母妃若想出宫探望,也是可以的。”
大周太妃大喜,“这,不合规矩吧。”
司徒佩微微一笑,“规矩都是人定的,周母妃不必推辞。”
“谢陛下恩典!”周太妃就要下跪,晋中眼明手快地扶起。
从周太妃宫里出来,半道上又偶遇了李太妃,司徒佩下撵陪她走了会儿。
两人说起了十二的近况,司徒佩言语之间对她颇有赞赏。
李太妃笑得眼纹都出来了,“都亏陛下栽培之恩。”
司徒佩亦笑,“您老可得保重身体,不然仪儿可就焦心了。”
“托陛下洪福,老身健朗着呢,哦嚯嚯嚯。”
二人话别后,司徒佩随口问,“先帝后宫有多少人?”
晋中回,“在册的有65人。”
司徒佩面无表情,“嗯。”
转眼入了秋,往年这时候该秋狝的,但因是新朝元年,加上先帝下葬未过周,所以今年不入围场,连带着帝后生辰,节日庆典都一概略过。
但在司徒佩生辰这天,崔欣宜还是召画师为二人画像,她要将她们历年的画像全都挂到兴庆宫的书房里。
画毕,晋中在一旁禀报,“初荷姑姑来信了。”
司徒佩忙接过来与崔欣宜一同观看。
信中在开头先给帝后问安,又祝福司徒佩生辰,接着说了自己的近况,还提到她闲暇时给二人缝制了些袜子。
整整一篮,司徒佩素手拂过,这细密的针脚熟悉的触感,令她不由得心里发酸。
崔欣宜握住她的手,“陛下,初荷心中一直惦记着您呢。”
司徒佩感慨一笑,“是啊,她一直惦记着我们。”
连日秋雨过后天冷了下来,宗正寺来报,废太子病入膏肓,其余庶人皆有不同程度的病症。
司徒佩转着扳指沉思,半晌后,她说,“朕知道了。”
宗正寺卿退下。
废太子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随他一块走的还有大皇女,这两个死对头,竟连到死都要争。
听闻这个消息,司徒佩独自呆坐了一会儿。
圣宁元年除夕,皇宫灯火锦簇,宫门上、月台上、檐下、廊庑等各处都挂满了华美的宫灯。
帝后宴请皇亲宗室,是为家宴。
自太祖入关至今,皇亲宗室的人数破千,有资格入宫与帝后一同过年的仅有百人。
其中司徒佩的兄姐弟妹自然属头部,其中又数楚国公主、代国公主、韩王、梁王和汝南王几人最为拔尖。
帝后还未到时,众人都围在他们身边恭维逢迎。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头戴王冠的男人暗地里啐道。
他唾弃的乃是汝南王司徒仁,因其追缴国库追到他头上来了,二人就此结下梁子。
“三叔公安。”
司徒渊转头,见是顾繁星,他很意外,“哟你也来啦,来坐孤这边,有孤在这没人敢赶你。”
顾繁星笑,“小子的位子在前头呢,特来跟三叔公打声招呼,得空再上我那喝酒。”
说完顾繁星便昂首阔步朝前走去。
司徒渊老脸涨红,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一个做皮肉生意的骑到他头上去了!
司徒渊此人脾性极差,对待下人尤其残酷,动辄挖眼揭皮,前阵子还有传言他将一姬妾凌辱致死,曾在莳花馆闹过事,大伙儿都不爱跟他玩。
奈何他年轻时在战场上救过先帝一命,所以谁都不敢得罪他。
偏偏司徒仁惹到他身上来,现在连顾繁星都敢捋他虎须!
想到这里,司徒渊出离了愤怒,几盏酒下肚,他一股脑冲到顾繁星跟前,捏着重拳朝他劈头盖脸地揍下去。
“你一个开妓馆的后生,你爹娘都不敢跟我叫板,就凭你也敢骑到老子头上屙屎撒尿!”
顾繁星挨了两拳正想还手却生生地忍住了,他只抱头躲避,很快的,司徒渊被拉开了。
“放开本王!老子随先帝爷打仗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
司徒仪拧了眉,“三叔,这可是皇宫不是你王府!”
司徒渊到底不敢与她顶嘴,掀开众人骂骂咧咧地坐了回去。
正这时,随着一声唱喏,御乐起,帝后着吉服相携而来,众人赶忙起身相迎。
“恭迎陛下,恭迎娘娘。”
司徒佩与崔欣宜坐定,“平身。”
“求陛下为臣做主!”顾繁星一撩袍子跪在中庭,一只眼青肿到睁不开。
崔欣宜惊讶捂嘴。
司徒佩则沉了脸,森冷的声音在宫室里回荡,“怎么回事?”
司徒仪随即起身回禀事情经过。
司徒渊酒早被吓醒了,他也赶忙跪到中庭,低着脑袋听候发落。
司徒佩垂眸看两人,转着扳指淡声说,“今日是家宴,在座都是朕的骨肉亲人,想着除夕之夜大家欢聚一堂热热闹闹地过年。先帝在时曾说:骨肉相残,无异于禽兽也。三叔,你怎么看?”
司徒渊心里不服却也只能低头,“臣知罪!”
司徒佩却并不继续深究,环视众人一圈后问起顾繁星,“你母亲怎么没来?”
其长姐普安郡主司徒瑧起身回,“回禀陛下、娘娘,母亲身体抱恙,特让臣代为告假。”
崔欣宜轻叹,“这要让是你们母亲看到还不知有多难过呢,顾繁星,你先到偏殿让御医给你瞧瞧。”
顾繁星叩首,“谢娘娘恩典。”
司徒佩也说,“三叔,你先回去坐着,大过年的跪在那里像什么样子。”
此事似乎就这样轻轻放下了,连司徒渊都不敢置信,就这样?等他真正坐定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老子是长辈!老子有功!
这样一想,他连酒都多喝了几盏,宴会过半,他甚至敢色眯眯地盯着舞姬看了。
反观顾繁星,他回来后便老老实实在位上坐好,瞧着并无半分怨怼。
大殿上,君臣且饮且聊,帝后对皇亲宗室们嘘寒问暖,众人感激涕零,大殿内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子时,在庄重威严的钟声中,在延绵不绝的爆竹烟火中,众人如山呼海啸般朝贺:
“祝陛下、娘娘千秋万代,愿我大胤国运昌隆。”
圣宁二年至。
散席前,司徒佩吩咐,“这么晚了,仪儿和佑儿就在宫中歇下,以免奔波。”
崔欣宜笑着应承,“臣妾来安排。”
司徒仪乐呵呵的,“谢陛下谢娘娘。”
华阳宫离后宫很有些距离,司徒佩本意是今晚歇在朝露殿,又一想二人都住习惯了,于是依旧摆驾兴庆宫。
二人乘轿撵,听着宫人们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崔欣宜窝进司徒佩怀中,二人钗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司徒佩抚她肩,“困了?”
崔欣宜闷闷回,“唔。”
司徒佩吻在她眉心,给她拢紧狐裘,“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崔欣宜忽然问,“陛下,顾繁星可是你破例来的,魏王此番不是打你脸吗?”
司徒佩轻笑,“哪能让他白打呢。”
沐浴过后,二人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司徒佩支颐侧躺,圆润的指尖轻抚她的脸。
崔欣宜被她专注深情的眼神摄住,不由自主地靠近。
二人呼吸相闻,眼神缠绕了一会后,司徒佩闻着少女身上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