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清看到宋悠然的时候都没有认出来，直到宋悠然开口求见萧景安一面，谢长清才发现眼前这个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女人竟然是宋悠然！
“你怎么会如此……？”谢长清极为震惊。
宋悠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喜喜是自家妹妹，谢长清知道宋喜喜做不出虐待宋悠然的事情，难不成是萧承渊做的？
可是看着宋悠然在府上来去自如，丫鬟小厮对她的态度也是十分恭敬，谢长清又觉得奇怪。
“是我想要随县主一同来此处共赴国难的，我变了许多吧？谢将军认不出也是正常的。”宋悠然怡然一笑，虽然瘦的脱相了，可是她的精气神却极好，一双黑眸又亮又透，像是黑夜中点燃的火把，充满了希望和生机，甚至于说话都十分的随和，这一份轻松自得，倒是从前谢长清不曾在她身上看到的。
但不知为何，谢长清看着她，总觉得宋悠然颇有一种回光返照之态，像是行将就木之人最后的曙光，极为反常。
但转念一想，宋悠然还这般年轻，应该就是这些时日太过操劳了。
她淡声道：“萧景安如今可是叛军，是要带回京都交由圣上发落的罪人，岂是你相见便见的？”
她语气冰冷而又不容置喙，宋喜喜却好似听不出来似得，脸上的笑容分毫不改。
她上上下下将谢长清打量了一番，眸中满满的都是钦佩和艳羡。
她缓缓道：“姐姐，悠然敢问，当今圣上可算明君？”
这一问，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了，谢长清拧着眉，道：“大胆，怎可妄论圣上！”
“十余年前，圣上继位，便是草菅人命，枉顾生民，大旱三年颗粒无收，大雪覆压三百余里，路由冻死骨。圣上于宫门之中乘兴作乐，求仙问道，不知亡国之危。十年前有淑妃有南巫一族替他挡下罪责，是为幸运。
如今，宜州时疫爆发，他依旧是放任不理，皇子相争，害得百姓苦不堪言。边关告危，异族来犯，边防千余里，处处是战火狼烟。圣上却是在京中大兴土木，强建摘星台，如今萧景安带兵来宜州，这里头姐姐不会不知道有多少是圣上的人。
这一次，他可还是幸运？姐姐当真觉得，这般英明神武的陛下，会如何对待他这个小心培养的继承人呢？”
“姐姐，风雪大了，宜州城乱，死的人太多了，就是九龙皇子，也是个寻常人不是么？”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慷慨激昂，说得谢长清步步后退，心神振馈，她甚至都不敢去多看宋悠然一眼，也不敢回答她这最后一问。
“姐姐是少年将军，是英才。姐姐可好奇，圣上为何会准许你做这禁军统领，朝中虽然重文轻武已久，可是女子从军担将才，姐姐当真觉得只是赏识？”
宋悠然放缓了预期，淡声道，而后扯下腰间的玉佩递到了谢长清的手上。
“禁军当时可是不知多少人想要沾染的，京中难民那么多，第一冲在前面的便是禁军，圣上手上有金吾卫，他将你先调去金吾卫，你若是做得好了，那也是金吾卫训练有方，功名在皇城。
你若是不堪大任，那也是你一介女子仗着家世功勋，妄图倒反天罡，罪责自是由你，由谢家担。
而除此之外，圣上应该是让你领兵去往边关吧？真是可笑，禁军首领不留京，反倒远赴边境。
姐姐，圣上，是想你死啊。”
她握着谢长清的手，带着她压了压玉佩，瞬间一只通体发着金光的金凤竟然就这么振翅飞了出来，而后绕着谢长清四处环绕了一圈，似乎极为亲近。
这只金凤，同那一日悟言大师在殿上演示的一般无二啊！
谢长清呆滞在原地，好半晌都不曾回过神来。
*
萧景安是被绑在地牢里的。
原来的宜州知府也有豢养私军，这知府府邸之中有这么一个地牢简直是不要太过正常，甚至于刑具都十分的充沛。
萧景安的手腕被拴在了铁链上，他的断臂没有被接好，却被喂下了止血疗伤的秘药，又引了雄蛊在他身上蛰伏，保证着他的生机，却又让他生不如死。
他重重地喘着粗气，他嚎叫过，挣扎过。
这暗牢不见天日，他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也不知这时间流逝了多久，却能听到自己断臂上偶尔有鲜血落下，那声音很轻，却在他的耳廓被无限的放大。
他越发的焦躁越发的癫狂，偏他见不到任何人，看守他的是南巫的族人，日日都会用蛊虫将他好一通折磨，花样百出让他疼痛不已、意识昏沉，却又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脸庞早就溃烂生疮甚至还有几只蝇偶尔会贴在他的脸上，翅膀震动发出嗡嗡的声音，让人恶心而又烦躁。
他想要去见萧承渊，但回应他的是南巫族人的嗤笑和更加恶劣的刑罚，他的身上甚至于都没有一块好肉，他克制不住地想要求饶，却被喂了哑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咽着流着眼泪。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血污堵住了他的视线，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忽而，一只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抚摸在他的脸颊上，动作轻柔，似乎在细细描绘着他的五官轮廓。
这人用方帕细致地将他眼睛上的污渍擦去，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心脏紧张而又充满期待的跳动起来。
许久不曾睁眼，他视线模糊了一瞬，好一会儿才适应，而后便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他先是一愣，而后才从轮廓之中辨认出，眼前人竟然是宋悠然！！
他大喜过望，张嘴就想要求饶，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他挣扎起来，铁链配合着发出铮铮的响声。
宋悠然对他露出了笑容，起初是轻笑，最后是克制不住的大笑，笑的她甚至弯下了腰，笑出了眼泪。
这笑声中七分畅快三分恨意，笑得让萧景安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目光变得阴狠而又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