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欢而散,可晚间安神汤准时送到了许临清的案头。
许临清正在看书,下人送汤来她应了声,待放下汤后,她瞥了一眼便接着看。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她起身,把书合上,端起安神汤往门外走,打开房门,将安神汤尽数撒了出去。
有泼到衣摆的声音响起,沈铭从暗处中走出,直到他冒着寒意的脸进入许临清的眼。
她看着沈铭,没有情绪,直到沈铭往前踏了一步,许临清像被蛰了一下地往后退。
许临清的慌乱不知是取悦了沈铭,还是刺痛了沈铭。
他又向前一步,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步。
许临清道:“你干什么。”
“不喊沈将军了?不喊您了?”
许临清抿了抿嘴,沈铭笑了。
带着寒意的脸忽而笑容荡漾,拒人千里的隔离散作雾气飘远。
“许临清,你我好歹也是故人重逢,这段时间没见你高兴见到我一次。”
“沈将军这话怎么说,雪夜中您来寻我,也瞧不见多少高兴。”
她故意说着沈将军、您、高兴,想噎他一噎。
沈铭反倒不介意起来,自然道:“门口有个帖子,说是寻你的。”
“谁寻?”
“好像是,避雨楼。”
“何时来寻得?”
“记不得了,一个时辰前吧。”
许临清冷笑道:“那不必去了。”
沈铭问:“为何?”
“依将军府的通报速度,我过去,人也凉了。”
沈铭知道许临清是在刺他故意拖延消息,高高大大的男人毫无愧疚之心,侧身道:“夜深了,我先睡了。”
转身就要走,许临清道:“沈将军安睡。”
许临清觉得自再见面后沈铭很奇怪,总之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子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宽容。
想必是因为六年前间接害自己家破人亡的愧疚罢。
她不再去想,关好门,往避雨楼去了。
清立等了许久,许久。也不见许小姐来,他也不敢回去报,只好待在大门那来回踱步,直到接客的相熟弟弟们都疑惑地询问,他才强装安定的站在那。
许小姐,许小姐,您今夜可一定要来啊。
幸亏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不然清立可能就站在门口一夜了。
“许小姐,许小姐您总算来了!”他欢喜地迎上去,引得楼中的弟弟们都侧目看去。
见是哪一位客人,让清立,这个从来不接客的,在楼主身边服侍的哥哥如此热情。
原是一位看上去极为年轻的姑娘,姿容上乘,气质绝佳,眉宇间露着的几分郁气让她平添了几分吸引。
“姑娘,自您走后不久,楼主便醒了,知晓是您照顾他一夜,便想等您来当面感谢,等了整整白天也不见您有空,所以奴家自作主张地向您递了帖子···”
“你是如何得知我住在将军府的?帖子竟能递到沈将军府上,真是你自作主张?”
许临清不耐烦拆穿他,可更不想别人都把她当作好糊弄的主。
清立住了嘴,悻悻地引她上楼。
许临清对陈亭稚的屋子不陌生,有师徒之身份在,她规矩停下,轻叩门扉,道:“师,陈亭稚。是我。”
里面传来男声,道:“进来。”
夜深了,外面星垂碧野,屋内也很静谧。
许临清真不知该说些什么,特别是陈亭稚正在清醒的时候。
她干巴巴道:“你身子好些没,大夫开的药吃了没。”
陈亭稚倚靠在踏上,看着屏风后的许临清,回道:“没吃。”
“干什么不吃。”
“不想吃。”
“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负点责任?”
“不想负责任。”
“······”
许临清转身就走,正好和端药进来的清立迎面碰见,清立见她要走,踏上的楼主也暗暗急得下了床,连忙道:“许小姐!许小姐,您是没地方坐吗,是奴家的不是,奴家这就给您安排。”
许临清停下来,对着清立说:“你,把那个给我撤了。”
女人指的是屏风。
“这···”
见清立犹豫,许临清立即转身,陈亭稚道:“撤了。”
清立立马拖着屏风往旁边躲,让陈亭稚的身影露出,男人随意的倚靠床框,嘴唇微白,虚弱的眼神望着许临清有亮光。
是个十足十的病美人。
许临清坐了下来,二人相顾无言,许临清不知该说些什么,陈亭稚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他唯一的徒弟。
“小临清清瘦了些,与记忆中的小姑娘不一样了。”
“我二十六了,陈亭稚你三十了。”
“六年过去,你竟敢唤我陈亭稚了。”
“我自小就喊你陈亭稚,比我虚长几岁就诓我唤你师傅,后来改过来了。”
“你说的不准确,我还有几月才到三十。如今我才二十九。”
许临清想不到在这跟自己争一两岁的人居然是曾经冷若冰山的陈亭稚。
她喝了口茶,无奈道:“你喊我来到底要干什么,叙旧吗?”
陈亭稚换了个姿势倚靠,自然道:“师傅与徒弟多年不见,叙旧应当是件很合理的事情。”
许临清见他厚着脸皮顺着自己的话胡说,皱眉道:“陈亭稚,我昨夜照顾你一夜,整夜未合眼,回去又跟沈铭周旋,我现在很困,你别扯什么师徒情谊,有什么话赶紧说。”
“你为什么住在沈铭家里。”
好,不叙旧了,开始盘问她。
许临清无语道:“因为我跟他不日就要大婚,还要生龙凤胎,生下来的孩子还要喊你师祖。”
陈亭稚被她的话逗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不过许临清没心情看美人笑,不耐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其实你信了。”陈亭稚不再笑,眼眸深邃的看着她。
“你说话没头没尾的,我听不懂。”
“你信了,你还是相信我的。”
许临清笑答:“陈亭稚,我二十六了。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你如果再用逗弄猫狗的心思对付我,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他这话半调笑半诚心。
“你的人,没有地方藏身吧?”
许临清的嘴角凝固,端着茶杯的手顿住,神情淡漠,缓道:“你如何知道的?”
“你放心,他们很谨慎,我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查到蛛丝马迹,借此来诓你做确认罢了。”
“陈亭稚,你的身上应该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男人笑,缓缓道:“我知道你在查当年事情,我这几年也在打听,不如我们联手合作?”
“不用。”
“你不必急着拒绝我,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哦?你有什么需?”
“那得说给合作伙伴听。”
“行,我们合作,你现在可以说了。”
陈亭稚少见的被人噎住,顿了顿,道:“这么爽快?”
许临清回道:“避雨楼这么一个大树,靠着也好乘凉。”
她显然是知道避雨楼背地里做些什么。
陈亭稚道:“我自然是有我的需。”
“是很久前,来避雨楼避雨的那个姑娘?”
“谁?”
“尚书府二小姐,如今仍待字闺中的,对你一见钟情的楚怡?”
“谁?”
见他装傻,许临清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说她在楼里开个房间先去睡了。
待她走后,清立走到旁边,对陈亭稚道:“楼主,许小姐不会以为你是为了那什么二小姐?不会以为你喜欢··她吧?”
陈亭稚揉了揉额头,道:“我与那人没有相干,她大约是想岔了。”
“那楼主得赶紧找机会说清楚啊,您是想找机会将避雨楼交给许小姐,可不能让她误会您对别人有心意啊!”
“她这人谨慎多疑,若非有共同的目的她不会轻易和我合作,她若误会便误会了,总比拒我于千里之外的好。”
“避雨楼是您多年的心血,如今交给许小姐,不知她···”
“许临清是我的徒弟,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身后的势力绝不容小觑,避雨楼给她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楼主您···”
“好了,去给她安排休息罢。”
陈亭稚疲惫地挥了挥手,清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