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薄雪,年轻俊俏的男子背靠门扉,手中摩挲的荷包还未完工,不过是个半成品却足见绣者精巧的技艺与情切的深思。
他望着绣的图案,一遍遍的抚摸。天底下哪有放不下的人呢?觉得痛了,无望了,自然会放下。齐尔下定决心,往偏外走。随后长臂一扬,那湛蓝的荷包便被抛出,成为弃物。
记忆中身穿虽破旧但被浆洗的干净的衣服的男子低声温柔的对他和哥哥说:“等你们长大后如果遇到心悦的女子,若说不出口情意,可以绣荷包送与她。”
“她便会知晓你的心意。”
女子?女子惯会伤人身心,他的父亲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绝不要做那般守着绝望与卑微度日的男子,他不会乞求,不会低头。不过是女子,忘了便是。
廊下从诊室走出的女子,正巧将雪地中绯男子弃物的过程尽收眼底,她长睫微颤,不发一言的离去。
日落西山她才从演武场缓步归来,齐尔在门口迎她,她只是轻点下巴。她与王蒙边走边说着话:“妇孺所补还不够,而且请的老师授课敷衍,今日便辞去。他若不想教、不能教,就给我换个想教、能教的女子来。”
“妇孺所补有部分划在将士们户上。”
女子停下脚步,不赞同道:“为何。”
“不瞒主公,边境寒苦,若非如此,恐留不住...”
“你如此思,如此做?哼,好啊,当真好。”
“你知我意,是故意不做还是顺势而为我无需知道,我给你半月,若此事还落实不到位。”
她顿了顿,似笑非笑的含住后半句。
王蒙心中有冤,落地之策绝有缘故。
许临清见他愁眉,递茶道:“要有所得并非只能靠一计,我知城中事务繁多,但处理起来事无巨细才是你的风格。”
“我信任你,绝不质疑你的心性,但你该思我思,行我所为。”
“是,主公。”王蒙起身告辞,方才她递来的茶,他一饮而尽。
“去吧,顺道帮我把严炙喊来。”
“好。”
夜已经深,书桌旁还伏着身影,她轻咳几声。边疆寒苦、干燥,她的嘴唇发白起了一层薄皮,齐尔在外道:“小姐,需要添茶吗?”
里头的女子伏案写字的笔停了几瞬,随意道:“不必。你回吧,在临城无需守着。”
齐尔听出她语气中的疏离,心中黯然却强装无事道:“我守惯了,若我走了小姐需要添物怎办?”
“我无需。”女子硬声道。
本就易感起伏的心情随着她的话浸入苦水,男子垂下眼眸,低声道:“是。那齐尔回了。”
他等了半晌,屋内也没有回应。他只好沉步走了。
女子揉捏着额角,王留说的没错。她有那些可怖的症状,并且在逐渐加深。
烛光下女子的身影消瘦,好像一阵风来她便会被吹散。陈谋站在门口凝望着形单影只的她,那景象太过虚渺,好像她只是他的幻想、梦境。他忍不住出声,低沉醇厚的嗓音在深夜显得格格不入:“还不睡吗?”
女子抬头见是他,复又垂眸,哑声道:“这趟出去的太久,堆积了许多事务。”
“白日里我听闻你与他们都交谈,我便候着。可等到深夜也未见你着人来喊,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许临清仍没抬头,只是语气悠扬道:“不是,你做的很好。我没什么需要说的。”
陈谋跛着腿往书桌旁的矮榻走,他艰难坐下后,佯作讨巧道:“那我做得好,你也得夸夸我啊。”
“旷工大几月,我没杀了你便是恩赐了。”许是夜深人静,她终于能将自己的愤懑宣泄一星半点,她说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只为了能心头轻松些。
“回到临城你不高兴吗?”
一丝凉风掠过他的耳边,女子终于抬头端详着他,轻笑道:“听你说话我总想起一位故人。”
陈谋怔愣,突然的话语让他从脊柱底部升上一股战栗,他心漏跳一拍,几乎脱口而出问是谁。可是他面上不显,毫不胆虚的临着她试探的视线。
“是吗?”
“嗯。”女子不甚在意的收回目光,将笔放下后,她拿起刚写好的纸张不过轻扫几眼便放置一旁晾干。支着下巴道:“我不怎么与你们说我在京城的故人。”
“因为我不再将京城看成我的家,那些故人也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
“可我这次回京,我遇到了几位特殊的故人。”
“你跟他很不同,你身量比他高,脸也没有他俊朗,还跛腿。可是你们有一点非常相似。”
“什么..”男子微调坐姿,主动问道。
“关心。变扭的关心。”
许临清自顾自道:“我与他的故事,太漫长。下次再讲与你听吧。”
陈谋轻应了声,准备离去的时候回身道:“主公不喜欢吗?我,与他的关心。”
仰面依着榻椅的女子正漫游思绪,听到他的问询后,露出个浅淡的笑容道:“你是替他问的,还是替自己问的。”
陈谋干脆道:“自是为我问的。”
女子不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眸黑沉让人瞧不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