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喃了一句,知道那是我成年的日子。
难不成我十八岁成人的那一天老瞎子会愿意让我去祭拜我爹娘,但我万万没想到,养了我好几年,我把他当成亲人的老瞎子会要了我的命。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非常清楚。
那是一天傍晚,我刚喝完了老瞎子给我弄来的腥臭鸡血,正在院子里干呕。没成想,院门就推开了。
一个和我同龄,身材微胖的年轻人进了山神庙。他掩住口鼻,刚进来就是一脸嫌弃的表情,等我漱口结束,他这才一屁股坐在我旁边。
“七八,也就是你,那玩意你也能喝的下去,依我说啊,你现在有手有脚,还跟着这老瞎子干啥?这村里不是没人说啥了吗?”
我瞥了胖子一眼,摇头道。
“不是这个理儿。”
的确,这两年风平浪静,我丧门星的名声早就没人提了。
偶尔进村子逛逛,也没村民拿有色眼镜看我。这胖子叫李园,家中是猎户,打小就跟着老李上山打猎,经常从山神庙过。
我交的朋友当中,就要数和李园关系最铁。
“得,你仗义,咱村就你是好人行了吧?你要帮那老瞎子披麻戴孝,这谁也管不着。不说这个,我今儿给来找你,是好事儿。”
说着,李园二郎腿一翘,凑过来低声道。
“七八,我记得不错的话,你该是润二九生人吧,时辰是子时?”
“问这干嘛?”
我愣了一下,但还是点头承认了。
当初我这生辰村里不知道的都少,谁让我出生的时候祖坟冒青烟呢?李园知道这事儿并不奇怪,不过我挺好奇他问这干啥。
“是就对了,活该咱们哥们发财啊。”
“走着,哥们寻了个好活儿,可别说哥们不关照你。但凡你跟哥走这一趟,咱哥俩一晚上就能进账这个数。”
李园撒开一个巴掌,一瞧我就愣了。
五百块,这就不少了,陈家坳的村民有些中了一年的收成都没这个数。
“你做贼了?”
“呸呸呸,咱们是良民好不?犯法的事儿那不能干。你就甭管了,赶紧跟我走,不然过了今天黄花菜都凉了。”
可我是个拧的,不问明白心里没底,如何能直接和李园直接走?见我犯拧,李园不得不跟我解释了一通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是陈家坳住村东头的老王家死了人,要寻个抬棺的青壮当八仙儿。
也不知道老王家是钱多的烧的,还是咋的,老王家找了附近村里的半仙儿算了,说是抬棺的八仙儿必须是生辰八字得合。
而老王家一通找下来就落在了我头上。
我出生时候,生辰恰好是润二龙。
“给人抬棺给五百块钱?”
我有点起嘀咕,毕竟这就不少了,何况,我们这规矩大,谁家要是有个红白喜事儿那都是免费帮忙的,顶破天留着吃一顿大席面儿。
“那还有假?话我都跟你说了,赶紧走吧,过了今儿个可寻不到这么好的事儿。”李园拉了我一把,但我没动。
五百块钱,我当然心动。
老瞎子是逃难来的陈家坳,我又是被赶出来的丧门星,平日里就靠着山神庙前的园子种点瓜果蔬菜啥的过活。
能囫囵个活到现在都算是不容易。
有了这五百块钱,就算是老瞎子两腿一蹬,我起码也有钱给他养老送终,办一场不寒酸的葬礼。
这两年,老瞎子脾气愈发古怪,老的也更快了。
但钱虽好,我还真不敢去挣。
老王家的祖坟和我们老陈家离得不远,就隔着几百米,答应老王家帮他们抬棺,我至少要上后山,而这么多年,老瞎子留下的规矩早就让我记在骨子里了。
见我摇头,李园直接就急了。
“我日啊,七八你怎么油盐不进,抬个棺而已,能用俩小时啊,干啥能比这个挣钱?我可跟你讲,过了这村没这店儿。”
“这样,给你六百总行了吧,要不,七百?”
“别介啊,我跟你说七八,要是你还不答应,那咱兄弟没得做。”
见我无动于衷,李园开始加价,他是真急了。
他也是抬棺的八仙儿,若是我这个正主不去,他们去了也没钱拿,那真是鸡飞蛋打了。眼瞅着李园都快骂娘了,我只得答应了下来。
七百块,真不少了。
主要是过了今天那我就十八岁了,按我的想法,老瞎子肯定不能在阻止我去给爹妈上坟,这样我就能去后山了。
李园一喜,拉着我就朝着老王家赶,离得老远,就瞧见吹打哀乐的戏班子正热闹。老王家家底儿是有的,但要说这财力就有点不对劲了,因为这白事儿办的相当阔气,这是打肿脸冲大拿?
李园带着我进了院子,他进屋不知道找谁说了些啥,然后一个下巴上有八字胡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我认得他,是我们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白殡知客。
“钱一分钱都不会少你们,但这事儿,开始要交代一下。”
“你们接了钱,就得按照规矩来办事儿,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从这到后山老王家祖坟路程不远,来回也就两个时辰。”
“但这事儿得提前交代。”
白殡知客目光落在我身上,数出一沓钱来,不多不少正好是七百,然后继续叮嘱道。“陈七八,你是润二龙,走在最前头,这一路上,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就当自个儿是瞎子。抬棺的八仙儿,抬的不仅仅是棺材。”
“要是因此丢了小命,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说完,他就走了。
可我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心道帮忙抬个棺而已,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丢了小命?不过我还是把这话放在了心里。
等了没多久,他们就来叫人了。
抬棺的八仙儿都是我们陈家坳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很是眼熟。我冲着他们点点头,便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刚一使劲儿,我的脸色就有点不对。
这棺材太沉了。
死的叫王六,我认识,是王老头儿的小儿子,三寸丁的个,整个人都没一百三十斤,就算加上三百斤的棺材顶了天也就五百斤。
我们八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一千斤说费劲那有可能,这五百斤平时抬起来不就跟玩是的。
可现在,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几乎连吃奶的劲儿才把棺材抬起来。
“妈的,这老王家不是东西,怕不是往里头装石头了吧。”
我后头的李园骂了一句。
可我却不这么想。
这怕不是尸沉如山吧。
我正想着,忽然耳朵里传来吧嗒吧嗒水珠落在了地面上的声音,我伸手一抹,却感觉入手一片黏腻,我放在鼻子前头一闻,眉头皱紧了。
老瞎子每天灌我公鸡血,我如何闻不出这是血的味道。
而这种腥臭,怕不是黑狗血吧。
要知道,这黑狗血是最镇宅辟邪的,因为黑狗护院忠心耿耿,而且杀性也是最重的。这他妈棺材里的王六到底是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情,老王家要用黑狗血来镇他。
瞬间,不好的念头登时涌上脑海,我心中顿时的慌了一下。
妈的,我特么光顾着手里的这还没暖热乎的七百块钱了,倒是忘了问了这王六到底是咋死的。
不会……
是横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