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京的冬天下了好几场大雪,胖乎乎的雪团时而快、时而慢,最后洋洋洒洒地飘落到地上。
带着心情沉重,肖沐言和张静涵搭地铁回了学校。
为了去医院,一直没来得及吃东西,俩人提前在中关村附近下站,在南门附近找了一家烧烤店,吃晚饭。
看着面前的烤羊肉串、包浆豆腐、烤猪蹄,肖沐言心想,这是有多不怕死,居然还吃致癌的烧烤。
这一刻她觉得有些很孤单。
她想,假如有在意的人陪在身边的话,是不是选择会有更多?
不过,她从来没有矫情地在意过年少离家,家人没有陪在身边,亦或是这么多年没有找个男朋友陪。
离开后又拐去水果超市,走走停停逛了好一会儿,肖沐言买了俩杨桃。回到办公室后突然接到一个外地号码的电话。闹了一个乌龙,才知道原以为付了帐的晚饭居然并没有结账成功。
肖沐言赧然,十分歉疚地道歉。
“您加我一下微信,您将180+转给我,我给您扫码支付一下,您看行不行。”店小二提了一个建议。
“好的。可以。”
“请问这个手机号是您的微信吗?”服务员问。
“是的,可以直接加。”肖沐言一只手举着电话,另一只手无措尴尬地在空中胡乱比划,“非常、非常抱歉啊,当时点了付款,可能没有支付成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社交能力为零呀?不然怎么连请人吃饭付账的事情都做不好呢?
“师姐姐,怎么了?”静涵将图图放出来溜,一边给它喂食,一边给它清理鸟笼。
“没事儿。”肖沐言随意答了几句,她想留点颜面。
拉出键盘打开网页,输入“K大肿瘤医院”,不知不觉,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显示为晚上十点半。
将键盘推回原位,看了一眼还在磨磨唧唧给图图准备零嘴的静涵,“很晚了,静涵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
“……”骑着摇摇晃晃快要散架的自行车,感受划过耳边的微风,十分倦疲地数着一个又一个越过去的路灯,明亮的灯光在肖沐言的眼里却模糊成了一片。
—— ——
睡不安稳,早早起了床,无思无想慢吞吞地收拾单子,肖沐言背上粉色的大书包出了家门。
刚推开楼门,寒气便扑面而来。她后知后觉地缩了缩脖子,最后才抬起头继续往外走去。
公交车,是非常费时的交通工具,但它还有一个非常大的优点:孤独的人坐在公交车上愈加让人孤独,却让孤独的人看见路上的风景和希望,亦愈加让人融入世间的烟火。
她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儿。
昨天,和张静涵一起穿过挤满神色各异举着手机扫码,复又低头录入信息的的人海,再穿过行走匆匆的内人海才走到影像科的胶片打印区。
她刚想拿打印出的穿刺报告,却被张静涵抢走。
“姐姐,你都不好奇报告结果嘛?还在关心胶片的事情。” 张静涵问。
正准备将已打印完成的胶片放进专门文件袋的肖沐言听完顿了顿,她已然听明白了结果,那一刻再没有万一参杂。
“既然结果已定,我关不关心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所以又何必呢。”她淡淡地回道。
拿过张静涵手里的穿刺报告,一起装进文件袋,在医院门口扫了共享单车,按预约拐去了西院见大夫。
西院入口安排了一个防疫护士,她守在安检通道,让每个来访者扫码、过安检进入。
出入总院乳腺预防中心门诊,她总觉得诊室前的护士的面孔十分熟悉,却怎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突然有一天恍然想起,她是她在西院最先见到的那张脸庞。
取号、报到后,肖沐言候在诊室外。视野里满是神色各异的等候者,耳边也净是讨论病情的病人和她们的家属,有的儿女陪着,有的爱人陪着,有的是闺蜜陪着…
“请xx号xxx到诊室xx就诊”
听到名字后,肖沐言拿出报告,背起书包进入诊室,“王大夫,您好。这是穿刺报告。”
“确诊了,乳腺癌。”王立泽神情平淡,平白直接开口,似乎一点不好奇,随后淡淡地看了眼肖沐言,接过她递过去的报告,随意扫了眼,立马转回视线,在他的电脑上看其他资料。
她不好奇他为什么如此快就下结论,毕竟医生是可以最先知道病理结果,也许她还未进诊室时,他便在脑子里构思用什么药,有什么治疗过程了。
也许是肖沐言过于平静的状态,王立泽还是不由特意转过头看了眼她。他从她的脸上看不住任何表情,继续手上动作,不一会儿打印机的响声响了起来,一摞一摞A5大小的单子吐了出来。
检查、抽血、住院的单子分门别类分开,王立泽一份一份地递给肖沐言。
看她突然完全没有重视起的茫然神情,王立泽停了停,不由换了语气,“住院的事儿今天办不了,明天这个时候再来趟,然后到最旁边的房间问一下住院的事情…”
她能感觉到他还有话想说,也知道他在看她,她不是不知道她已经被定义了,只是那一刻她不需要安慰,也不知道她可以说什么,或者问什么,她甚至在心里做下:治不好,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却在听到他带上了温和的叮嘱后,悄悄变了心态。
接过王立泽手里的最后一份单子,顺着他的手望向笼罩在光亮里的侧脸,散在铺着蓝色床垫的病床上的阳光,最后折射进入肖沐言的眼里,明明那样温柔的阳光,最后却还是晃伤了她的明媚。
“放化疗可以申请特病,”王立泽补充了一句,“找大夫签字,具体的去一楼问医保处吧。”说完,他还是特意看了看肖沐言。
她没有看向他,但是她知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她。肖沐言转过头看向他的眼睛,他却将头转开了。
她猜想,他肯定以为学生样的她仍没有接受确诊的结果,依旧处于不知所措的阶段,所以他以为她还在难过。
但王立泽不知道的是,肖沐言不说话,平淡的表情,只是因为她在想怎么惹最少的麻烦,然后活下来,以及接下来如何面对未来的人生。
回过神后,肖沐言一边收起单子,一边悄悄打量王立泽。她想起大四那年喜欢上178个子的学长,白白胖胖的样子,但其实并不胖。
那次她去中科大参加夏令营,晚上听报告时,她犹豫思考了许久,最后邀他散步。两人走在夜色里,为了给人让路,情急之下她的手臂不小心碰上了他的手臂。或许因为在空调会议室呆了许久,明明炎热的夏热,肖沐言却四肢发凉,冰凉的手臂碰上温热的手臂,不知谁凉爽了谁,谁又温热了谁?
在那里,她勇敢地表达了她对他的在意,可惜他不喜欢她。
努力了许久,终于遗忘了过去,包括那晚夜色下手臂间的温热。如此努力地生活和学习为什么连生命都要与她开如此大的玩笑呢?她想,爱情注定与她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