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在雨林里,剧烈雨声,肖沐言的喃喃自语连她自己也听不清,假如没有耳骨传声的话。
但,也正是这样的噪音,让肖沐言有了许多安全感,再不惧怕别人发现她的异常、她的悲伤。
殇,并不需要人来分享。
忍了许久,肖沐言忽然就走进雨幕里,大声叫到,“肖,一定要平心静气啊,你一定可以的…求你……”
还没有说完,肖沐言自己却先笑了起来,眼眶染红了一圈。
雨,难得大,在北京极难看到,这是她六年里为数不多看到的大雨。雨水瞬间打湿了肖沐言的上衣,也让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肖沐言啊,你还能再出息一些吗?”自嘲了一番,摘下眼镜,肖沐言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
重新举过伞,望向地面水镜中的自己,肖沐言笑着说到,“我们呢,没多么多福气。天下男人那么多,何必就非得是他,又何以能求得是他呢?我们好好过普通生活就行了,没有爱人也能走完一生。”
努力向水镜中的人笑,却见她越笑越难看,不要钱似的,不停掉金豆子…肖沐言决定不再强迫自己,悄悄咽下苦涩,自我安慰到,“就只是有一点点难过而已。没事儿的。”
闲无聊,肖沐言给自己定了条规矩,离开这个城市前,做完一百件有意义的事情。既是督促珍惜时间,也是和这个城市好好道别,列了徒步、坐三环公交、夜拍…犹豫了许久,她还是写了一条:去找他。
两个小时前,肖沐言挤上拥挤的13号线、10号线,地铁里她想了许多,还没想明白,人已经在住院楼和门诊楼必经过的地方等了许久。闲庭信步,越等越心焦,最后还是怂货一个,往西门方向走去。
足下重千金,她没想过再等一下就能等到想见的人,但还是不愿意早早离去…因为那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做的百件事儿中一件,仅仅是…去找他。
低下头看着脚尖,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回头,肖沐言带着清冷的眸子做最后的告别,道别故事的终章,作别期许的生活。他的身影却倒映在她的眼眸里,毫无征兆,她笑着留下眼泪,什么也说不出。
她没想到,王立泽下班回家居然也还是工作服。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肖沐言站到一边,在她回完消息再次抬头时,王立泽的身旁多了一个女医生。俩人很熟的样子,相谈甚欢,脸上的笑容始终不曾散去。
明明视力不佳,她却偏偏看清楚了王立泽脸上的开心,看到他的注意力全给了女医生,他的视线始终不曾向四周转开过。
早有心理准备,可眼前的一幕…击垮了肖沐言所有执行力,她的心理建设还是不足以抵消所有负面情绪,她还是难过不已。
举高伞又仔细看了眼王立泽,他脸上的笑脸自刚刚起便没消失过,两人的伞因为说话撞在一起,而他,甚至整个人都要挤到了女医生的伞下了……美丽的心情!
笑了笑,肖沐言低下眼眸,从包里拿了张面巾纸,擦干衣服上的水渍,又擦拭手机屏幕上的水渍,做完所有,掌心朝上,静默地看了看自己的掌纹,什么挣扎也不做,缓缓地转过身,离开。
“肖沐言?”
忽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肖沐言吓得忍不住叫了出来,手里的伞一歪,树枝上的雨水承重不了,顺着枝叶尖掉下,滑了一滴到她的脖颈里,冻得她发颤。
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出声的来人,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手贴在的心口,感受着跳跃的心跳,直楞地妄想透过雾气铺满的眼镜里看够眼前人。
王立泽。
很多年以后,肖沐言想起这个雨夜,竟有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和一种坚定的信念:当你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某个人的时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无论有多不可能,那个人忽然就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
“王大夫?”肖沐言问。
王立泽一手拿着雨伞,伞骨棱还在往下滴水,神情淡漠地说到,“你蹲着干什么?脚不累?刚刚远看着像你,就过来看看。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肖沐言撑住膝盖,站起来,突然有些赧然。
王立泽仔细看了她好几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几张递过去给肖沐言,“手里有伞,怎么还淋湿了?怎么着,还搞什么青春冲动?”
略带调侃的语气,肖沐言听得更尴尬了些,默默接过纸巾,擦起了脸。
“大晚上,还是下雨天的。”王立泽说,“一个人在外,会很危险。”
似是认可一般,肖沐言点点头,不说话,又低下头默默地擦拭眼镜上的水珠,过了许久才回到,“正回去了。”
“事情都办完了吗?”王立泽说。
肖沐言不解地看向王立泽,慢了几拍,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啊?”
“如果没有什么急事,等我回公寓拿份文件,再送你回家。”
王立泽的另外一只手里正提着的包,包虽然防水,但好像湿得差不多了,昂起头,肖沐言望向王立泽,只见他表情十分自然,不像开玩笑。
笑了笑,王立泽轻声解释到,“这天气不好打车,你身上都湿了,地铁走过去还得好一会儿。我的公寓就在附近,走过去大概10分钟的路程。我要去取份文件,取完后,我再开车送你回去,这样比较快,也比较安全。”
理由很充分。
没什么可以说的,乖乖跟在王立泽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背,肖沐言悄悄往后看去,K大肿的西门在渐行远去,直至看不见了,她才回过头跟着王立泽回了他家。
假如不是他往前迈一步,或许他们的故事只会停留在这个雨夜。
王立泽侧身让她进门后,关好门,又抖了抖手上公文包上的水渍,然后信手搁在玄关处。
曾经想象过王立泽的家会是什么模样,却因为从不曾见过男性的公寓,所以她也没个具体的参考形象,脑子里一片空白。
快速扫了眼家具装潢,突然想到这里也是王立泽爱人的领域,想到他们曾在这里琴瑟和鸣、亲密无间,肖沐言瞬间没了打量的心情。
“王大夫…”装作若无其事,却偏过头不看他,肖沐言轻轻地说,“王大夫家好像过于简陋了些。”
听她说完,王立泽回头看了眼肖沐言,却没说话。
王立泽拉出玄关鞋柜,从里面拿了双拖鞋,又从橱柜里拿出一条新毛巾,一一递给她。他自己拿了条颜色略旧的毛巾,笈着拖鞋,一边擦头上、身上的水渍,一边朝厨房走去,背对着她说,“这边只是歇脚公寓,只有值班、或是下班太晚才会歇在这边,平常多回另一处的住处。”
肖沐言完全没想到王立泽竟只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这样啊。也是,我们单位也有很多老师也是学校里有公寓,中午午休会回去,然后晚上再回另一个家。不过啊,他们一般都是结了婚的老师。”眨了眨眼,肖沐言也不知道怎么说到结婚这事儿上了,略微有些尴尬,她并不是有意打探的意思。
端了一杯温水递到肖沐言面前,王立泽示意她接过,然后坐到她身旁。身边的男人气息凛冽,她几次试图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而王立泽也不开口说话,只是扯下毛巾,然后随手搁在椅子上。
就在她再也忍不住准备开口说话时,王立泽放下了水杯,站起身,却在快要消失在书房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直直地看向肖沐言,神情平静地说了句,“不是。”
捧着玻璃杯,肖沐言小口喝了一口,立刻觉得全身肺腑都暖了起来,不由笑了起来。
“什么?”
一脸疑惑,她好似听懂了什么,却又似没听明白,不知道以什么立场来问,显得欲言又止,“我…”
没等到肖沐言的回答,王立泽才彻底消失在了书房里。
肖沐言又坐回凳子上,等了一会儿,看到王立泽已经换下了工作服。喝完水杯里的最后一口水,她赶紧站起身,快速将水杯放回厨房。
“可以走了?”
王立泽嗯了一声,拿起桌面的文件,妥帖放进公文包,又拿上车钥匙。门被彻底关上前,他又看了眼阳台上已经用衣架挂好的毛巾,那是他们刚刚用过的毛巾,他不记得他有挂起过。还有,他明明记得放在桌上的文件原本只是裸露着,现在却用防水文件袋装好。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想到这,他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