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农历新年。
医院放假后，王立泽回了南京。
年三十的晚上，家里的小孩子都跑出去玩雪。王立泽发现过了三十，除了褪去了激情和冲动外，每年的状态好似没什么变化。
没体会过有人在身边的感觉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每天都有很多安排。当有那个人陪伴了很长时间后，突然再次回到一个人的状态后，王立泽觉得寻常的生活居然让人觉得异常煎熬和难挨，尤其是他变得清闲的时候。
坐在落地窗前，屋外的热闹，朋友圈里的精彩，王立泽神情微倦地凝视，有些说不上来的落寞，他想假如没有分开，这回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农历新年。
他记得上一年元旦前的某个晚上，肖沐言趴在他怀里撒娇，打听爷爷、爸妈、苏姨和妹妹的喜好，拿了纸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圈圈点点，认真得不行。他们还讨论怎么利用她母亲给他们准备的农产品…
可是欢欢喜喜准备了许久，却没来得及亲自送出她的心意。
家里的小朋友都很喜欢王立泽，过了午夜十二点，小神兽们在外边玩够了，还是不愿意睡觉，一个两个顾不上脱掉羽绒服，直接挤在他身边问东问西。
“舅舅，这个我很喜欢。”菲菲长高了不少，怀里抱着一本很厚的古风手账本，摇晃地走到王立泽身边，眉头紧皱，问他，“应该怎么拼比较好呢？我想画个农场。”
眼疾手快接过菲菲手里的手账本，王立泽没细看，一边给她拍掉纸屑，一边轻声问到，“这个是你妈妈给你买的新年礼物？”
“不是啊。”小外甥女洋洋得意起来，继续说到，“这是我从舅舅你书架的最下面的一个柜子里找到的…”
或许是想到自己不经允许就私自进了舅舅的房间，菲菲不由低下了声音，然后十分自觉地道歉，“对不起，舅舅，我不应该没经过你的同意就翻你的房间。以后不会了。”
听菲菲说完，王立泽的笑容有些凝固，他突然记起来，手里的手账本本来就是给小姑娘准备的新年礼物。低下头，他翻开了手账本，里面还有她给小姑娘的寄语：山海不阻，生生不息。
小外甥女拽着他的衣襟，甜甜地说，“我知道舅舅房里有很多书，苏奶奶进舅舅房间后忘记锁门了，所以我和小桀就悄悄一起进去了，不过我们动过的书都放回原位了，就拿了这个手账本。弟弟拿了另外一个什么东西…嘿嘿嘿。”
满脸讨好的神情，小桀也乖乖站到姐姐身边，听训，王立泽知道她们平时就很皮，当下也有些怵他，笑了笑，他勾了勾俩人的小鼻子，温柔地说，“下次要进去拿书，直接说。知道了吗？”
“嘻嘻，好。舅舅最好了。”两只神兽齐声大呼完，抱着喜爱的玩具跑开了。
又看了看菲菲、小桀手里的东西，王立泽神情更加浅淡了起来…
回到医院后，王立泽总时不时想起和小姑娘的简短对话。
会议结束后，与会人员纷纷收拾东西陆续准备离开。他忽然冲王鑫光说到，“鑫光，我还是决定去美国交流了。”
看他手里捏得不成样的彩色图片，王鑫光当时翻读的时候也看到了，也猜测过，所以他突然提起出国进修的事儿，他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哎……去吧。不过，可能不是她呢？她的名字本来就很大众。”
低下头看着上面的名字，王立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是不是她，但是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她。
晚上收到王鑫光发来的压缩包，王立泽翻看了所有的文档，一一把需要提交的资料全准备好。
王立泽漫无目的翻阅桌上的《山海经梦神引》图册，又翻出署了肖沐言为第一作者的文章，加州伯克利，美国M. D. Anderson肿瘤中心，医学物理师…这些都是她努力奋斗的理想，他也为她高兴。
他想起了J教授在会议上说的话，“我有一个中国学生，她在国内参加研究生考试考了6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在男朋友的帮助下考上了，还拿了通知书。可是她明明很爱自己的男朋友，最后却选择了出国。报道的第一次见面，她跟我说，她只做一件事情，做最合适的选择，看着她的眼睛，我相信了她。当时她提出文章中的设计时，也没人赞同，但她选择用实际行动论证设计可行，凭着一定要把数学、物理学好的意志力，然后把遇到的困难一一给解决了，她说她坚信当时的设计是最好的选择。”
王立泽不由笑了：她对学好数学、物理的执念，还是如此深刻难忘啊。
回忆过去的一幕幕，他甚至还能想象出她对教授说话时的神情和动作。
陷入回忆许久，又翻看了许久，王立泽终于站了起来，转动着手里的一对戒指，又陷入了沉思。
一天，他们吃完饭后，去湖边散步，俩人手牵着手，肖沐言拉住他，神情认真地说到，“立泽，我…我想再考最后一次的清华研究生。我想…”
“好。”王立泽打断她，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到，“我不需要你承担什么责任，也不需要为我做出什么改变。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为了你而已。”
挽着他的手臂，肖沐言眼里饱含泪水，没有说话，只轻轻地靠在他身上，感受他身上的温度。
第二天，王立泽家的书房就堆满了她的复习书、资料，大多是数学和物理的参考书。很长一段时间里，肖沐言一边工作，一边复习，有时候拉她出去走走都不肯，就怕时间不够用。
考前的前几天，下班后，她都去王立泽家。
王立泽推开家门，客厅没人，却留了灯，轻轻走到书房。
他站在门外看了许久，看见她在房里坐立不安，连连哀叹。发现他后，肖沐言急急起身走过去拉住他，却不说话，而是用脸蹭着他的肩膀。在他他终于忍俊不禁低下头看她时，她才忐忑不安地说到，“假如…假如这次考试数学和物理还是没过110就不再考了。那…到时候怎么办呀？”
“昨晚做的模拟试卷是120，你现在只是心理问题。”握住肖沐言的手，把她搭在食指上的中指拿下来，她的这个毛病跟弹指头的习惯一样，冥想时会下意识的表现出来，温柔地说到，“肯定会顺利考上的。”
肖沐言嗯了一声，抱住他的腰身寻求支持。然后比划起了手势，十分认真地说到，“一定能顺利考上，健康平安哒。”说完，仰起头笑了起来。
王立泽跟着，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