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宋炜和宋徽翊聊了很久。久到宋徽翊从横眉怒目到眼泪汪汪。
只要宋炜不再觊觎吴络,那宋徽翊的心就能说敞开就敞开的啊。
等到奇奇的小脑袋都困得开始啄米了,宋炜终于站起来说要走。
宋徽翊上前抱住宋炜,在她肩头蹭起眼泪:“炜姐姐,其实我小时候好羡慕你,你成绩那么好,又那么优秀独立……”
宋炜忍住也想要落泪的冲动,拍拍宋徽翊的背:“我也好羡慕你。我只要走错一步,人生就完了。但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你输得起,你有资本,你可以恣意选择你想要的人生。”
宋徽翊红着眼笑开:“那我们还是不要想着要成为对方了,过自己的生活好了。”
晚上躺在床上,宋徽翊在吴络怀里拱来拱去,感叹道:“炜姐姐可真好,我竟然因为你跟她绝交了三年。”
吴络想起宋炜的突然造访还有些心有余悸,“你们和好就和好,我以后还是不掺合你们的活动,上次因为她吵的架我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吴络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宋徽翊觉得好笑,爬到他身上轻轻咬住他的唇,含进嘴里舔吮,含糊不清地说:“我可真怕你哪天变得好强大了,就会发现我其实就是个草包。”
吴络声音有些哑,但说得一本正经:“你是个草包这件事我在刚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脖颈被人狠狠咬了一口,吴络吃痛,翻身把宋徽翊压到身下,“有的人是想明天瘸着腿回我老家?”
“你流氓……”宋徽翊剩下的话全被堵回了肚子里。
吴络进去了才俯身贴到她耳根,一边吻一边讲:“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你不是草包,你有很多优点。就算是,我也喜欢。”
翌日清晨,吴络做完早餐,神清气爽地回到卧室叫宋徽翊起床。
他一边给宋徽翊穿衣服,一边柔声低哄:“你可以在路上睡,现在必须出发了,要去赶午饭。”
宋徽翊强打起精神坐到梳妆台,迅速化了个全妆。
等真的坐到车上,想到马上要去吴络长大的地方,她反倒不想睡了,脑中只剩亢奋。
开车需要大概四个小时,从高速公路出口驶出,道路越变越窄。宋徽翊不停地问吴络中午到底会见到哪些人,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习俗。
吴络大致介绍了一遍,可等真的到了吴络的大姨家,宋徽翊还是被眼前庞大的亲戚队伍惊住了。
人潮涌动的客厅,那些或年轻或老迈的亲戚们如看稀奇一般挨个到宋徽翊面前寒暄刷脸。宋徽翊紧紧攥着吴络的手,跟着他一起叫人,认识了一轮,她脑子都发昏了。
每个人都正式见了一次,宋徽翊总算能在角落喘口气。但她仍然能感觉到许多探究的目光从不同方位发出,停在自己身上扫视。
宋徽翊低声说:“完了,我一个也没记住,你家到底有多少亲戚?”
“没多少,”吴络尽量不让她落单,牵着手把她带到院子里透气,“直系亲属除了外公外婆,就是两个姨妈和一个舅舅。他们又平均每个人生了两到三个子女,平辈们又生了一帮小孩,再加上各自的另一半,所以看起来壮观了点。”
盘着发髻的妇人提着簸箕走出来,高声喊:“吴络!带你媳妇儿进来吃饭了。”
听到“媳妇”两个字,宋徽翊脸红了红,随即挂上标准微笑跟在吴络后面往里走。
进去前,宋徽翊偷偷把提包的拉链打开,确认了一遍刚才已经数过的小孩人数,还好跟提前准备的红包数量正好对得上。
偌大的圆桌上,亲戚们没再客气地开始查户口。宋徽翊菜还没吃上几口,尽顾着回答问题了。她答得很实诚,把基本的家庭人员和职业都一五一十地交待得明明白白。
她不想让吴络觉得在他的家人面前自己还要留一手。
这个姨妈刚问完问题,宋徽翊回答完,那个舅妈又开始发问了。吴络往宋徽翊碗里挑了块酥肉,说:“你们别这么急,把人都吓到了。我和翊翊还要在这里住到初三才走,你们可以慢慢了解。”
对面哄笑开,又热情地招呼起宋徽翊:“是,我们太不礼貌了。你别客气啊,快多吃一点。”
吃完一顿饭,宋徽翊脸都快笑僵了。
吴络的外公把他叫到了小房间说话,宋徽翊趁机把几个在外面疯跑的小朋友叫了进来,分发起红包。
小朋友们拿到鼓鼓囊囊的红包兴奋得不行,家长们连连说着推辞的话,宋徽翊笑着摆手:“一定要的,这是我和吴络的一点心意,应该的。”
吴络怕她一个人在外面不自在,所以很快就出来了。对宋徽翊说:“走,去我们家的房子看看。”
这是一大片被青山包围掩映着的县城,在外漂泊的人全回了来,街道热闹非凡。几百米的路程开车开了足足十分钟。
吴络的家远比宋徽翊想象中的要“气宇轩昂”很多。
三层的小洋房巍峨屹立在一圈铁栅栏中间,除了院子四周杂草多了些,看得出修葺的时候是花了心思的。
或许是因为阳光很好,这栋房子并并没有太多破败萧瑟之气,走进房门,家具也是崭新。
察觉到宋徽翊的惊艳目光,吴络主动解释:“十几年前修一栋这样的房子只需要几万块钱。”
吴络的生父当年决定抛弃他们时,也不知是为了躲藏起来,还是出于仅剩的一点愧疚,才把这唯一能留下的东西留给了母子俩。
吴络说,刚出狱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想过卖这栋房子。但是后来一想,他和妈妈当初去大城市一边找父亲一边还要打零工租房和供他上学,那么艰难的时候也没卖,那他就更没必要卖。
“我觉得这里很好,”宋徽翊说:“住在这里好舒服的,旁边是乡间田野,四面又依山傍水。”她深吸一口气:“连空气也是这么清新自然。”
“夏天蚊子很多的,还不能点外卖,不能过很多都市现代化生活,住久了你就会发现也没那么好。”吴络无情地把另一面摊开给她看,“不过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偶尔过来。”
说完,他把窗户全部大敞开,开始搞卫生。
宋徽翊也加入进来,她拿了条抹布,这擦那擦,“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赵梁杰和唐欢玩?没等他们一起回来不会生我们的气吧?”
“不会,过两天再说。我们明天上午去看妈妈,然后我再带你去我以前生活学习过的地方看看。”
吴络总是把“妈妈”这两个字叫得正式又依恋,形状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带一点几不可闻的鼻音,温情得还像一个大男孩。
收拾完家里,吴络一刻不闲地去附近小超市买好祭祀用品,拿回家用绳子将纸钱捆好。天都快黑了才带着宋徽翊去舅舅家吃年夜饭和看春晚。
两个人一路沿着静谧的城郊小路牵着手走,每次遇到路不平的地方,宋徽翊总能感觉到吴络的手会微微用力,隔着薄外套也能看见他突然绷紧的手臂线条。
舅舅家已经包好饺子,电视放着春晚倒计时直播。他们一进门,宋徽翊感受到和中午相比不减反增的热忱对待。
她被簇拥着走进客厅,本来待在沙发上的几个孩子被大人厉声呵斥开,呈猴子式四处窜走,留出一个正对电视的“宝座”。
宋徽翊战战兢兢地坐下,除了正在厨房做饭的舅妈,其他长辈都磕着瓜子坐在四周,大姨率先问起她家的具体情况。
吴络和外公外婆坐在一起,两位老人都苍老得看不出年纪,因为耳背,所以总是看起来缓慢愣怔。此刻正含笑着,浑浊的双眼也都看向宋徽翊。
宋徽翊觉得长辈们不放心自己也实属正常,毕竟吴络传达出了要结婚的意思,多了解一些无可厚非。
宋徽翊正打算把父母工作、家产几何都和盘托出,吴络忽然起身坐到她旁边,手轻轻触碰上她的后背,这是一个保护和安抚的动作。他笑着对姨妈说:“你们别一副审犯人的样子,我都这么大人了,和什么人在一起心里都有数。”
吴络觉得亲戚们只是一时习惯性地想管束晚辈,把自己放在了考察的立场上。但吴络这次带宋徽翊回来并不是要征得谁的同意,而是在通知,顺便走流程见个面。
但家人们总归是出于关心,吴络没有生气,他说完话偏头去看宋徽翊的脸,见她也没有受到冒犯的样子。于是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别在意,他们就是这样,爱打听,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宋徽翊也压低声音:“他们是不放心你,怕我是个坏女人把你拐跑。”
吴络悄悄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宋徽翊心惊肉跳地看了看已经转入下一个话题的人们,不敢剧烈动作,更不敢叫出声,只能短暂娇嗔地瞪了吴络一眼。
他们自在一起就已经是两个成年人,在宋徽翊的父母面前,吴络只想让他们快点接受自己,从来不敢造次。刚才的偷偷摸摸就像两个还未毕业的学生在老师面前压着火眉目传情,别有一番刺激。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宋徽翊坐在饭桌上,听着耳旁或聊起琐事或对电视晚会的谈论声,忽然发现原来一种关系被得到家人的认可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好像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默默守护这段感情,他们之间也从来不存在差距,天生就该是一对。
宋徽翊忽然就恨起了自己的人生,家里成员单调冷漠不说,还早就分崩离析。从记事起,团年就是和爸爸的一群袍泽属下一起吃饭,总还像在工作,远不如现在这样温馨平和。
宋徽翊看着四周陌生的脸庞,少不了还是会有一些融入不了的局促。吴络的家人已经如此友好,她尚且还不够自在,那吴络这么久以来在自己父母那边受气时又是何等的心酸,每次回到家,他甚至连一点不开心和怨怼也没有。
宋徽翊悄悄在桌子下牵住吴络的左手,吴络回过脸看她,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眼睛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