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平的死,一直是苗氏心中的痛。
她自幼到周家为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好容易有了这个儿子,本以为自己要熬出头了,却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自那之后,便是周沐瑶,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个早逝的长子。
早些年周母还拿周承平出来说事,言及他若还在,怕也早已儿女绕膝,苗氏也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但见自己每每提及,苗氏都是一副不欲多言的寡淡模样,周母觉得无趣,渐渐也就不再说了。
周承平聪慧,且孝顺非常,这么多年过去,周沐瑶想起这个大哥,还只记得他抱着自己读书的俊朗模样。
后来他病容憔悴、形销骨立,自己那时年幼,见了他这模样不免害怕不敢靠近,却不想竟是被慢性毒药拖垮了身子。
“我今日去慈心堂看了祖母,祖母的症状,分明跟之前大哥一模一样,姨娘对祖母不闻不问,难道就不会想到之前大哥的死吗?”
周沐瑶早已满脸泪痕,既有对周母的恨,又有对当年冷漠的自己的愧悔。
“大哥当年早有才名,将二哥压的死死的,夫人心中难道不会记恨?何况夫人当年未进门,姨娘便怀了大哥,依照夫人的脾气,又怎会咽的下这口气?”
“她记恨姨娘一个丫鬟,竟在她进门前就有了身孕,让她这个秦氏女颜面扫地,又怕大哥聪慧太过,抢了二哥的风头,于是对大哥下了毒手,如今她如法炮制毒害祖母,姨娘难道想继续袖手旁观吗?”
周老太君如何,苗氏并不关心。
可周沐瑶提及周承平,惊的她许久未说话。
她也是个做母亲的,当初周承平之死,自己何尝没有怀疑过,只是周母做事实在谨慎,不仅没有露出半点蛛丝马迹,甚至还怜惜自己失子之痛,平时都是对自己多有照拂。
苗氏为此,对周母多有感激,又怎会怀疑她竟是幕后之人。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说是夫人毒害了你大哥,你可有证据!”
“姨娘若不信,不妨跟我去看看祖母,若姨娘见了还觉得大哥之死和夫人无关,那我日后也再不会提及此事。”
苗氏看着周沐瑶执拗的双眸,苗氏说不出半个拒绝的字,可让她违背周母,去慈心堂看望周老太君,苗氏又有些畏惧。
“若是被她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苗氏很是犹豫,“毒害婆母,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莫说是她,便是她们秦家都要受连累,她若是知道咱们去了慈心堂,怕是……”
“姨娘难道以为,如今她就瞒的住了吗?”
“我看二嫂对祖母上心的很,不仅帮着祖母解了毒,她管家后,还将慈心堂里夫人的眼线替换了大半,即便姨娘不去慈心堂,夫人的所作所为也瞒不住。”
沈卿宁有意为周老太君讨回公道,便将周母安插在慈心堂,给她下毒之人控制了起来,并未打草惊蛇,为的便是瞅准时机,对周母一击即中。
苗氏愣了愣,到底没再说什么,算是应了下来。
到了晚间,周沐瑶便带着苗氏到了凝香院。
沈卿宁烹好了茶,优哉悠哉的斜靠在贵妃踏上,似是早就料到她们会来。
“二嫂,我和姨娘,想去看看祖母。”
“沐瑶记挂祖母,这个我是相信的,可是苗姨娘难道也担心祖母不成?”
苗氏有些心虚,应道,“是,是,听说老太君病有古怪,我心里自然是记挂的,想着去老太君床前尽尽孝心。”
沈卿宁笑了笑,“姨娘有此孝心,是祖母的福气。”
苗氏面色有些红,垂头没应声,倒像是在为了沈卿宁这话羞愧。
等夜色又深了些,沈卿宁便带着二人去了慈心堂。
因慈心堂伺候的下人,大都被她换成了自己的人,三人去的时候,只趁着外头伺候的仆从没注意,直接敲门进了慈心堂。
周老太君还是睡着,但面色却比之前好看了不少。
苗氏站在屋门前不敢上前,周沐瑶却急急地跟着沈卿宁进了屋子,去看周老太君。
沈卿宁号了脉,而后便松了口气,“祖母身子将养的极好,想来不用几日的光景便可醒来了。”
“谢少夫人,这些都是少夫人的功劳,等老夫人醒了,老奴一定告诉老夫人。”
张嬷嬷眼泪都滚了下来,激动不已,急忙对着沈卿宁行礼,却被她拦了下来,“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要没有嬷嬷一直贴身照顾祖母,祖母哪能好的这么快,说到底这都是嬷嬷的功劳。”
“少夫人折煞我了,给老夫人解毒是少夫人的功劳,就连外头那些狗奴才,也都是少夫人帮着料理的,老奴不过是做了自己分内之事,当不起少夫人如此。”
张嬷嬷一直跟在周老太君身边伺候,除了周家老太君外,旁人谁都不放在眼里。
苗氏早些年见过她料理手下人的手段,这会想起来还不免有些腿软。
尤其当张嬷嬷终于注意到门口还有个人,略显浑浊的目光幽幽望过来时,苗氏双腿一软,险些站立不住。
“张嬷嬷,听说老夫人病了,我特地来看看。”
她笑得有些讪讪,张嬷嬷如何不懂她心中想法,冷哼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苗姨娘,苗姨娘不去祥安堂伺候,跑来这慈心堂做什么?”
“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祥安堂里夫人要伺候,慈心堂老夫人更不能怠慢,只是从前我不知道老夫人这病……嬷嬷勿怪才是。”
她姿态摆的低,张嬷嬷也没再跟她为难,只是侧了侧身将人迎进了屋子,自己则去给几人倒茶水去了。
苗氏进了屋,在距离周老太君半米之遥的地方站定,稳了稳心神,往床上看去。
只匆匆一眼,她便急忙忙的收回视线,只是心跳声如擂鼓,她却怎么都忽视不了。
即便过了十几年,周承平去世时的病容还历历在目,因而苗氏不过只看了一眼,便知周沐瑶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