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江没说话，可他就算沉默，在沈卿宁眼里也像是默认。
她又想起在凝香院时，墨江同自己说起朝中局势，为自己分析各个皇子、各个权臣世家是如何发家，私下里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自己那时只当成个热闹看，听一听各世家的八卦秘闻，不想墨江说的时候，竟存了彻底洗刷这昏暗朝堂之志。
沈卿宁一时有些自惭形秽。
可自己眼下想要保全沈家已非易事，更遑论天下之大，自己怕是力量有限。
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墨江也不催促，只又对她说了句，“外头冷，快关上窗子休息吧。”
转而便离开了，只留沈卿宁一人出神。
第二日一早，余重早早地便来寻沈卿宁，他脸色不太好看，见了沈卿宁便忙迎上去，“其他周遭的村子都看过了，虽说不像安溪村那般受灾严重，但也都有伤亡。”
他脸色不好，语气也不算好，如今别说这个乌纱帽，九族保不保得住都悬。
“那余大人今日，为何来寻我？”
余重闻言，竟直接跪在了沈卿宁跟前，对着她行了个大礼，倒把沈卿宁吓了一跳。
“求少夫人助我。”
“余大人这话说的蹊跷，我一个后宅妇人，哪里能帮的上余大人什么？”
她说自己是个后宅妇人，但余重哪里肯信，硬是赖在沈卿宁门前不起来，要她帮帮自己。
余重好歹也是个四品知府，一直对自己行礼也不像话，沈卿宁看着余重一脸坚持的模样有些犯愁，正当她纠结要不要答应相助时，墨江却突然进了自己的院子。
自打余重知道了她的身份，便另外给她安排了处院子，和沈卿鸢的院子不过一墙之隔，可见余重之用心。
沈卿宁对墨江的忽然出现已是见怪不怪，余重却被他吓了一跳。
墨江如今是大理寺卿，正三品，若论起官职，不过比他高一级，但墨江是天子近臣、深得陛下信任，墨家的势力又遍布全朝，本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可比。
余重行了礼便要走，却被墨江拦了下来。
“余大人可是为了临安城的灾情而来？”
余重顿住脚，有些讪讪地看着墨江，“墨大人怎知……”
“临安城的灾情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已然传进了京城，余大人何以觉得，少夫人能解大人之困？”
他话说的直白，明确告诉余重，如今之事沈卿宁已然护不住他了，若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和余家人的性命，自己还得另想办法。
“求墨大人救命！”
不想余重看看墨江，又看了看沈卿宁，竟直接冲着二人跪了下来，吓得沈卿宁后退数步，避开了他的礼。
余重可是官身，能受他跪拜之礼的，除了他父母便只有皇亲国戚，沈卿宁哪里敢受。
墨江却站在余重身前，分毫不动。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余重，问道，“余大人官至四品，多年来在这临安城兢兢业业，可多年来却一直不得晋升，难道余大人就不曾想过个中缘由？”
“临安城始终都是陛下的心腹大患，余大人无论在这做上多少年知府，都入不了陛下的眼，余大人可明白？”
余重心如死灰的点点头。
从前刚攻下临安城时，顾占朝还以仁君之道劝诫自己，总不能屠了整座城。
他那时还想用通婚互市的办法，来逐渐瓦解这座忠于燕国、至死不屈的小城，到时看他们臣服在自己脚下、高呼万岁的模样一定会让自己无上满足。
顾占朝是上位者，且还是个颇有些手段的上位者。
滥用强权不是他的品格，他最喜欢的是臣下心甘情愿的主动臣服，通过用强得到的，总是少了些愉悦。
但这是从前。
数年过去，临安城没有半点要归顺南朝的迹象。
对顾氏、对南朝的抵触情绪越来越强，不仅不与南朝人通婚，甚至连南朝的节日都不肯过，誓要为燕国守节。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临安城到底成了横在顾占朝心头一根不可不拔的尖刺，每每想起都恨不得除之后快。
余重在这临安城政绩不论好坏，此生都无晋升之望，毕竟他再升职便要进临都为官，到时早朝日日在顾占朝眼前转悠，便是时时提醒他有个临安城，时时刻刻在惦记他的江山，为了他的仇敌誓死不降。
余重没说话，可陡然垮下来的面色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墨江接着开口，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余大人在这临安城这么多年，临安城的百姓对大人爱戴有加，想来余大人对这些百姓更是付出了不少心血、以心换心的结果，陛下若当真对百姓们动手，余大人又当如何？”
余重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他不过是个四品知府，在这临安城兢兢业业多年，护着临安城的百姓多年。
因而他虽谄媚、虽庸碌、虽讲求自保为上，但对临安城的百姓，却也难得有了几分赤子之情。
若顾占朝当真对临安城的百姓动手，余重只怕当真会……
他没往下细想，也不敢思考墨江话语中的深意。
他闭了闭眼，按下心中翻滚的猜测，“墨大人在说什么，下官听不懂。”
“余大人可愿为了这城中的百姓，反了这南朝朝廷？”
“墨大人！”
余重慌张又惶恐，见左右无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对墨江说话的态度也不似方才那般小心翼翼，反而带了几分质问，“墨大人慎言，这些话在我这说过便也罢了，若再在别处说起，只怕墨家也护不住大人。”
“墨某还以为，余大人当真是关心城中百姓、爱民如子，不想竟同京中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一般，对百姓的死活并不关心。”
“太子殿下千里迢迢从临都城到了临安，临走之前还同陛下大吵一架，余大人当真以为，是因为陛下猜忌太子殿下，故意给他指派了这个差事吗？”
“余大人为官多年，总不至于这般天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