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占朝今年正巧三十六,虽不是整寿,但礼部却也操办的极为盛大。
光是唱寿词礼部便忙碌了半月,沈维行状元出身、才名在外,自小又在沈家老太傅身边长大,对此类庆典流程颇为熟悉,除了祝寿词由他做主定稿外,庆典一应事宜也都得由他过目,一连数月忙的脚不沾地。
等八月底万寿节这日,沈维行早已瘦脱了相。
沈母心疼的很,见他一早便要去当值,便将自己早已炖好的补品递给了随行的小厮,嘱咐沈维行不论多忙都要记得喝。
沈维行翩翩君子,今日却有些吞吞吐吐,见沈母一脸疑问的看着自己,他忙行了礼,有些犹豫的问道,“今日万寿节,母亲可要带小妹一起去?”
“周家也要去,你小妹会跟周家一道。”
沈母见沈维行神色郁郁,又带着几分欲言又止,便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同你小妹说?庆典上我见了她,可转告于她。”
“无事,只是周家实在荒唐,庆典之上若他们冲撞了贵人,怕是会连累小妹,此事不得不防。”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宁儿如今已是周家妇,同周家荣辱一体,又岂是我们能防备的了的。”
沈维行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宴席上男女分席,沈母和谢氏到时,沈卿宁早已同周母坐在了位子上。
周母见了沈母,忙上前同沈母打招呼,态度倒是十分热络。
在宫宴之上,沈母对周家再是不喜,这会却也只能硬堆起笑容,去同周母寒暄。
皇室等人姗姗来迟。
沈卿鸢随着顾听白一起,坐在上手,路过沈卿宁时,她含笑同沈卿宁点头示意,俨然就是个一团孩子气的小姑娘。
可小姑娘坐上了高台,居高临下看着台下众人,早已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姑娘,她是南朝太子妃。
顾占朝心情很好,等众人行完礼,他吩咐众人落座,说道,“众卿不必多礼,快快平身才是。”
他语罢,丝竹声起,身穿彩衣的舞女翩翩而入,一时间整个殿内都是丝竹声,并脂粉香气。
殿内其他人都忙着观赏舞蹈,就连顾占朝,也被舞女们翩跹的裙角所吸引,不管旁边皇后和尤贵妃不悦的目光,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下。
一舞毕,舞女们要退下去时,顾占朝抬手指了指舞女中并不显眼一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被点到的舞女又是惶恐又是欢喜,匆忙行礼后将自己名字、籍贯出身等一一交代了清楚,顾占朝醉眼朦胧,半晌道,“舞姿翩然似仙,相貌皎然如雪,便封你为雪贵人罢。”
被封舞女自是喜不自胜的扣头谢恩,后宫其余嫔妃恨不得用眼神将她身上剜出几个血窟窿,旁的舞女则或是嫉妒或是羡慕的看着她。
高座上的沈思菀绞着手中的帕子,面上的嫉恨藏也藏不住,周沐嫄则摸着自己腕上的掐丝金镯子,注意力全然没放在此事上,就连周母频频望过来的视线她都不曾注意。
周母有些不安,“你大姐一直心不在焉的,可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未曾听说宫里这几日发生过什么,母亲莫担心,我托人去问问。”
沈卿宁隐隐有些猜测,但又不能如实对着周母说,便只能对着夕拾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探查一番。
前头的宫宴仍在继续,有了雪贵人这个先例,后头上来的舞女越发卖力。
除了舞裙翩飞,看向皇亲国戚时的目光更显热切。
只是顾占朝却显得兴致缺缺,自顾自的把玩着一只酒盏,看都不曾看那些舞姬一眼。
诸位大臣给他进献寿礼时,顾占朝才复又坐直了身子,神情瞧着颇有些期待。
流水一般的寿礼,被宫中内侍抬进了大殿,按照送礼之人品阶依次排开。
福全手持礼单,念叨谁家府上,便由那户人家的家主上前进献寿礼。
前头的礼物虽说名贵,但却无甚新意,顾占朝看了几样,瞬间便失了兴致。
除了镇国公府进献的寿石让顾占朝眼前一亮外,旁的官员准备的寿礼他竟没有一件喜欢的。
而后轮到吴中升进献寿礼。
他手捧漆盘,跪在顾占朝跟前,那漆盘并不起眼,又盖着红色的绸布,顾占朝只扫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吴中升低下头,神情恭敬,“陛下,这是臣偶然所得的雪藤草,据说此草有起死回生、返老还童之功效,此等宝物,微臣不敢独享,故而趁着今日陛下寿辰之喜,将其进献给陛下,愿陛下福泽绵延、万寿无疆。”
顾占朝眼中闪过一抹兴味,福全便心领神会的将那漆盘捧到了他面前。
红色的绸布一掀开,便露出了一只通体雪白剔透的藤草,约莫有十余寸长,更神奇的是,那绸布甫一掀开,大殿里便充满了一股冷冽清雅的香气。
如同雪山上的清溪。
顾占朝大喜,忙吩咐福全将那血藤草妥善收了起来,转而又问吴中升,“爱卿有心,朕重重有赏,不知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陛下,此等宝物本就应该归于陛下所有,况且微臣如今所有的一切又都是陛下所赐,万万不敢再要什么赏赐。”
吴中升一番话说的极为圆满,就连听惯了花言巧语的顾占朝都觉得熨帖的很。
“朕说要赏你,岂有食言之理?”
顾占朝佯装不悦,沉吟片刻后说道,“爱卿在户部多年,素来任劳任怨、于国有功,那便……”
“陛下!吴大人所献之物并非是真的雪藤草,而是血藤草!”
“雪藤草和血藤草虽不过一字之差,但二者功效却天差地别,雪藤草可医死人、生白骨,乃是治病救人之良药,可血藤草却是剧毒之物,若是体弱之人怕是碰到它的叶子都会中毒。”
顾占朝话没说完便被沈维行打断,他自是不悦得很,眉头紧蹙的看着沈维行,带着隐隐的怒气,“沈卿何时竟也识得药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