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庙是观灯大师建的,他是我家先生至交,圆寂的时候把这庙观交给先生管的,不是我家先生的,难道还是你的不成?!”少年气红了眼,掐腰回道。
林霜呵笑一声,“那交你家先生管,有说不让香客进吗?难不成……你家先生是存心想让这弄潮观断了香火?”
“你胡说什么?!我家先生怎么会——”少年气得冲下石阶,就要上前同他们理论。
正此时,观里头传来一声,立时止住少年的脚步。
“菩提,休得无礼。”
少年踱了踱脚,又往后退开几步,鼓着腮帮子冲他们瞪眼。
林霜走上前,道:“里面便是江先生吧?我们是长平侯府来的,府中小子明年春闱,现而今于课业上还有不通之处,听闻江先生文采斐然通古达今,有奇才之能,因而,特意来请您下山指点他一二。”
“长平侯府了不起?来请我家先生的多的是高门权贵,难道每个府上都要去?”叫菩提的少年哼了哼,面上带着丝不屑。
林霜不以为意,接着道:“当然,银钱上必当厚报,若先生有其他要求,我们也会尽全力满足。”
菩提一听,气得更甚了,“你把我们先生当什么人了?有几个臭银子了不起?!”
林霜挑眉。
他心里也冷哼。
一路上,林霜已经和他说过这江浸月为绸缎铺子千金改名的事,既然能用银子打动,那还装什么清高的样子。
“那不知先生想要什么才肯下山?”林霜又问。
哪知过了半晌,也没听到里头回应,林霜和他互相看看,正待再开口,里头传来一声,“有缘之人分文不取,无缘之人万金不动。”
林霜朝前进了两步,菩提立马拦上去,好像生怕她窥见他家先生半点春光。
林霜看向菩提。
从他这面无法窥见林霜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只觉那菩提一下子竟别扭了几分,脸上也有些羞燥的红了。
他冷冷地看了菩提一眼。
又听林霜问道:“那不知与江先生而言,何为有缘?何为无缘?”
“心意相通者自是有缘,两句话说不到一起者当然无缘。”
他一听,眉心忍不住皱起,心说这江浸月真是奇奇怪怪一个人,说什么有缘无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大而空的话,没想到出口的倒直白。
“既如此,那如何判断心意是否想通了?”林霜问。
半晌,里头又传来声音,“我出一题,若你们的答案合乎我心意,那我便随你们下山教这半载。”
“您请。”林霜笑了笑。
话音方落,便听里头那人问道:“杀一人以利天下,行否?”
他心下一松,想这题有什么可思虑的,杀一人就能让万人有利,这难道还需要思考,不假思索就要开口。
林霜却冲他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回道:“自是不可。”
他皱眉,心里有些急,想阻止她继续,但当着菩提和那江浸月的面前,也不好直接反驳。
然而下一瞬,就见有人从观内走出。
秋阳温润,着白衫长袍的江浸月真像是从壁画里走出来的人,长眉俊眼,姿态落拓潇洒,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样子。
他站在石阶上,负手朝林霜问道:“为何不可。”
林霜冲他笑,“万人之命是命,一人之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一人命怎堪与万人命相比?”江浸月的声音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味道。
对啊,一人命怎么能敌得过万人的命,他想。
心里有些担心林霜应付不过来。
就听她不疾不徐道:“能杀人的应当是律法,触犯律法该杀当杀。可若这人无罪,那就是枉杀。
我们应当追究的难道不是要害这万人命的人吗?若有叛贼,杀叛贼即可,若有天灾,便要齐心协力去抗灾,若是人祸,就要抽丝剥茧去解决它。
出生天注定,但每个人的命却都只有一条,每一条生命都应该是公平的。
江先生,我说的对吗?”
江浸月看着她,良久,缓缓露出一个笑。
他站在旁边,看着林霜从容应对的样子,竟觉得她比自己这个读了十几年书的人看人世透彻多了,她好像有着超出这个世界的智慧。
马车颠簸了下,应珣回过神,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在想什么了?什么超出这个世界的智慧。
这个姨母或许非一般的聪慧,但也说不定只是瞎猫碰死耗子,凑巧押中了江浸月的心思。
……
一行多日,终于回到侯府,林霜头一件事就是想好好沐浴更衣。
进了暮雪斋,便让丫鬟速去安排。
然而丫鬟们却不见动弹,一副欲言又止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霜睨了眼丫鬟,抽出披风上的系带,元芳伺候着把披风脱下。
丫鬟瑟缩了下,脑袋垂的低低的。
“夫人问话,你们倒是说呀?”元芳催促。
“老夫人,老夫人把府中账簿和库房钥匙……收走了。”丫鬟吞吞吐吐道。
林霜眸光一暗,料到老夫人对她不满,不想让她管家,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夫人,老夫人这是……夺了您的管家权吗?”元芳抱住披风,急急问道。
林霜瞥眼向她,“很明显了,不是吗?”
说完,挥手朝丫鬟道:“去弄水,我先沐浴。”
“那……怎么办?”元芳皱着眉头。
林霜轻声笑了下,“老夫人以为管家靠账簿和库房钥匙就行,那就让她管几日试试咯。”
说完,人便往隔间走。
这会儿,天大地大,也不如泡个澡大。
待沐浴完,林霜坐在妆台边,正比较着两根簪子哪个更合适,果然,老夫人就使人来唤她了。
她也没着急,比对了半晌,才缓缓起身往老夫人院子去。
到了院门口,就见杨妈妈双手搭在身前正侯着她。
林霜朝她笑了笑,“杨妈妈,听说你儿子被打了,那打人之人找到了吗?”
杨妈妈脸一僵,手捏紧了些,摇了摇头道:“许是地痞流氓四处躲窜,还没有找着。”
“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我。”林霜脸色笑意不减,又道:“不过,就算找着了,听说你家那位最是欺软怕硬,在家时对你动辄打骂,在外面连买菜时缺斤少两都不敢吱声,恐怕,也不敢去讨公道吧。”
“哦对了,你还有老夫人,老夫人总会帮你的。”
林霜说完,哂笑了声,抬步跨过门槛,进了去。
杨妈妈咬紧牙,心里又气又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