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俊美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沉肃，事实上，他这个人虽然看着少言寡语，但更多时候是一种不知该与人如何亲近的矜持和——羞涩。
跟在他身后的是王武，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隐隐带着几分焦躁。
林霜问完，也没见他们有丝毫松懈，不由收起笑，沉声道：“到底怎么了？”
这个时候再发生任何事，她想她也是能接受的。
南昭迟迟没有张口，只拿着那么一双深邃到仿佛能盛满星光的眼睛看着她，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矛盾。
“其实没什么，只是我们要走了，来和你说一声。”王武走上前，一只手搭在南昭的肩头上。
林霜微怔，是确确实实惊讶到了，“走？怎么走？”
南昭乌黑的眼睫垂下，动了下肩膀，王武的手顺势滑了下去。
王武乜了他一眼，鼻息噗嗤了两下，转向林霜，笑问，“听到我说要走，您怎么不骂我们？”
林霜轻笑了下。
她倒并不在意这两个人“临阵脱逃”，事实上，这个时候，如果有机会能出去，她乐得那些人能私自逃走。
毕竟，谁的命都是命，要求别人付出性命舍身相随是不道德的。
只是，怎么走呢？这森严的包围下。
“招你们进来时就说了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的，现在弄成这样，你们想走……”林霜摊了摊手，意思是随你们咯。
“再说，你有儿有女，药宝儿的病还没好，平白把命丢在侯府，确实很不划算。”她理所当然道。
王武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一时间心口竟然涌出些许羞愧的燥意，不过，很快，这股燥意就被更浓的担忧替代。
他不能死，他死了，小五和药宝儿怎么办。
“只是，你们到底要怎么走？我不认为现在的情况下，你们能走得出去。”林霜睨了眼院外，那边灰青的天空上铅云搅动，好像狰狞的野兽虎视着这方院落，一旦发现异样，就会直冲而下，咬断所有人的喉咙。
王武从喉咙里溢出一抹笑，抱手，松快道：“您忘了，四方馆是怎么来的？”
四方馆是一座破败庭院下纵深足有五六米、面积过数百平的地下人肉搏击赌场，挖掘的虽粗糙，但据林霜看起来，还算经久耐用。
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所以，你们挖通了侯府的地？”
王武哼了哼，神情带着自得，“自从听说侯府被围，我四方馆里的兄弟便开始动作了，这么些日子，已经打通了侯府地底连接后街的道路，只要趁着夜深，出去不成问题。”
林霜笑出了声，很显然，她对他们的做法很满意，这简直是迷雾里头亮出一束强光，瞬间给她指明了方向，她正愁着消息递不出去了。
王武挑了挑眉，侧头看向南昭，见他一动也不动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推了一把，“还有什么想说的，还不快说。”
毕竟，现在不说，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就说不定了。
良久，南昭终于抬头，像是祈求般朝林霜开口，“您和我们一起走，好吗？”
林霜迅速摆手，没有任何迟疑，“我走不了，我一走就会被发现的。”
“不会的，我们连夜走，等他们发现的话，我们早就离开上京了。”南昭上前两步，眼里含着期待。
“那我也不会，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而且，我也丢不下他们。”林霜实事求是地说着。
的确，若还是刚穿来的时候就遇到这种事，那她二话不说也会为了自己的命选择逃出去，可现在，在她与侯府的牵连越来越过，与那几个崽子的关系越来越亲密的时候，这种丢下他们独自逃走的举动，她做不到。
“为什么？这里哪里就值得了？！”南昭低吼，眼框迅速泛红。
这是他第一次在林霜面前如此失控，像坚冰被轰然戳碎，再也做不了冰冷强硬的伪装，又像是沉寂的火山猝然爆发，滚烫的浓烟直冲云霄，带着剿灭一切的不甘。
在他看来，整个侯府就是盖着锦绣尸骨，看起来华丽，实则早已腐朽发臭。
而林霜在这里，数次遇到截杀，还几乎每日都在为府里各种人惹出的事剐蹭脓疮，府里没有一个人叫她省心。
他希望她离开这里，为了她自己，她明明可以活得更加轻松自在的。
还有就是，他心底有更加隐蔽而卑劣，无法宣之于口的想法。
林霜被他声音震惊到，有那么几秒钟没有反应过来。
任是谁见到平时和你多说一句话都好像要了他的命的人突然发脾气，也得愣在当场，回想一下自己到底哪句话点燃了火药。
“对不起……”许是见林霜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南昭迅速回过神，为自己方才的失控道歉。
林霜一边眉头轻挑，缓缓道：“哦，原来咱们南昭也会生气发火阿，我还以为你炼成了忍者神功了。”
南昭：“……”
王武：噗嗤……
南昭耳朵迅速染上薄红，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也没人注意就是，他往后退开两步，哑着嗓子又道：“您真的不走吗？”
林霜摇了摇头，“我不走，但我要一个人跟着你们出去一趟，另外，你们出去了，我还有事要吩咐你们。”
说着，转向王武，“别不情愿，我还没死了，咱们之间的买卖合同还有效。”——成功逼得王武咽下已经到喉咙处的叨逼叨。
”谁？”王武虚咳了声，问。
“应澄，你们带她出去。”
……
夜半时分，北风呼啸着肆虐而过，黑云被吹散，露出灰白相间诡谲的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它散发出的冰凉的冷光在注视着侯府后园子这块竹林。
林霜替应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又替她带上兜帽，“害怕吗？”
应澄乌黑的眼睛在暗夜里好似会闪着琉璃的光，她抿紧饱满的唇，想了想，轻轻摇头。
大哥二哥都被带走了，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来害怕。
“将我对你说的话，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