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城斜眼朝上，眸光狠戾，从喉咙里哼出一声，“一把破刀而已……大美人，我这双手这两条胳膊可不是吃素的！方才不察才落了下风，你且等着，一会儿我就把这小子的脑袋拧下来——”
他转回目光，看向南昭，冷冷笑道：“当请你下楼的脚塌！”
南昭持刀的手骤然握紧，眼中杀意汹涌而出。
他头一回放任自己如此情绪外露，从北境之战后，这么多年，第一次释放自己渴血的欲望。
没错，尽管他内心淡漠，常年冷面示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个在战乱中颠沛流离长大，而后在一场场厮杀中成长为国之利刃的人，对鲜血的渴望早就深埋在骨肉里，经年压抑，只等着有人挑动这跟神经。
而程城的几句话，无疑点燃了他隐蔽的凶性。
“哦，你这双胳膊竟这么厉害的嘛？”就在两人动作前半秒，林霜悠悠说了句，声音带着几分轻悦。
程城动作一滞，竟像被勾住一般抬头看去。
只见林霜一手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懒懒撑在下巴处，身子以柔软闲散的姿势靠在栏杆上，面如芙蕖，眼若含烟，半笑不笑地看着他。
“自然！千斤鼎万斤锤亦不再话下。”程城心底涌出一股不知名的燥气，冲林霜挥了挥自己发达的肱二头肌。
旁边站立的人哈哈大笑，跟着道：“就是，我们程哥能徒手打死一头虎！我说美人儿，赶紧让你这小白脸手下回去倒夜壶吧，哈哈哈……”
林霜闻言，放下撑下巴的手，摇了摇头，皱眉道：“我不信，哪有这么厉害的人。”
梅三年站在她旁侧，听她说话矫揉造作的语气，眼睛几乎瞪圆。
别说她了，就是伺候了这么长时间，早对林霜出其不意的举止免疫了的元芳，身上忍不住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唯有南昭，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不信？”程城一边眉毛挑起，自得一笑往前一步，“我让美人儿开开眼……”
说着，砰——一拳击在旁边的赌桌上。
只听咔嚓一声，厚约三寸的桌子从中开裂，紧接着轰隆一声倒塌，霎时碎削乱飞。
整个赌坊里登时鸦雀无声。
梅三娘的额角抽了抽，脸上称得上面无表情，刀疤男更是掩盖不住的气愤。
这可伤的是她们的财啊喂！
“别急，有人会赔。”林霜悄悄偏头安慰了声。
“怎么样？信了吧。”底下，程城双手叉腰，满脸自傲。
林霜佯作震惊，伸手拍了下掌，“果然勇猛！”
程城扬了扬下巴，有些飘飘然。
正准备挑衅对面的南昭时，却听上头林霜遗憾道：“不过，虽然你力大无穷，我却知道有样东西任是你双臂再有力，也撼动不了半分，甚至就是连碰……都碰不到。”
“什么？！”程城脸上的肉一紧。
“我说，你这条胳膊再厉害，就是能拔山填海在它面前也只有输的份儿，你信不信？”林霜含笑看着他。
程城双眸瞬间锐利起来，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服气。
“你若不信，不妨我们来打个赌，就赌……你这条胳膊能不能碰到它，我说的碰，是整条胳膊，但凡有一个地方不能触及都不算赢，你敢不敢？”
“要是我赌赢了呢？”程城握了握拳头，勾唇不屑地笑。
“赢了自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林霜眸光轻佻，接着道：“但若是你输了，那你就得留在这如意赌坊刷一个月的恭桶。”
梅三娘一脸无语兼复杂地看着林霜。
我说，您这么有把握能赢您倒是让他赔银子啊，让他刷恭桶是怎么回事？！替你那小白脸手下报仇啊！
程城唇角瞬间拉直，浑身散发出瘆人的戾气。
林霜不以为意，仍旧含笑看着他。
“你说。”半晌，程城终于应下，声音冷硬。
林霜抱手，淡淡道：“来，用你的嘴巴去碰你的手肘，能碰到算你赢。”
“这有什么——”程城嗤笑一声，当即抬胳膊往上湊。
一秒，两秒，三秒……
他脸色骤变，跟着怒目看向林霜，“臭娘们！你耍我！”
跟着他来的几个人皱紧眉，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有人甚至傻乎乎地跟着做……
林霜放下手，大笑出声，“耍你怎么了？就你这四肢发达五谷不分的蠢货，耍你算老娘看得起你，还敢跟我们南昭叫嚣，他的刀碰到你老娘都嫌晦气！”
这还是林霜头一回说话这么粗野，但粗野有粗野的好，说完心里倍儿爽。
旁边的人皆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尤其是刀疤男，满眼晦涩难辨。这么彪悍的吗？
南昭面上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不知为何，他心底却有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愿赌服输，你们顾候难道没教过你吗？”林霜冷哼。
程城哪里还听得她剩下的话，一掌拍在桌子上，借力就要跃上二楼去扣林霜的脖子。南昭瞬间截挡，一脚将人踹下。
程城在地上翻滚一圈，半点没有犹豫地起身扑向南昭。
然而，还未近得他身边，忽然身后破空袭来一击，有什么东西直直冲向程城后背，力道之大，将他瞬间掀翻砸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程城趴在地上呻吟不止。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个突变，都有些不明所以，直到门外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混账东西！谁让你们在这里撒野的？”来人声音冷冽，携风带雪。
程城顷刻间屏吸，侧头抖着声音喊道：“大，大哥。”
其余人也不约而同后退两步，“大哥……”
只见顾阅川一身劲黑，身披墨色黑狐绣金披风阔步走入。
林霜正对着站在二楼，秀眉隐隐动了动，一言不发地看着来人。
比起前几回顾阅川见她时失意又稍显狼狈的样子，这回却是真真正正、铁血刚正又意气风发的模样，当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南昭看着来人，将将垂下的手死死掐住刀柄，指骨几乎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