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厅里立时安静下来。
林霜轻轻拨了拨筷子，分明不大的声响，却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姜三姑娘，好大的火气啊。”
姜娆整个人呆住，这时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长平侯府应家，不是任自己撒泼出火的地界儿。
曹氏也有些懵，慌忙摆手解释，“定定……定是被烫着了，她才胡言乱语的，娆儿她平常不这样的……“
姜父赶紧附和，”是了，这丫头自小性子柔，刚才是……吓到了，娆儿，还不赶紧同侯夫人说清楚。“
姜娆张口，想说什么，抬眼却见林霜淡淡勾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就堵在嗓子眼，像被冻住，怎么也吐不出。
“弟妹，方才便是娆姐儿出口有些不当，但说到底她也是客人，府上丫鬟没个规矩，办事不稳妥，烫到人家了，这不处罚下人，让她赶紧跪下来同娆姐儿谢罪，揪着饶姐儿情急之下扯的话，这……不妥当吧。”
姜氏虽觉得姜娆方才举止有些丢脸，但到底挂着姜家的名儿，被林霜点名，心里便一阵不爽。
姜氏的话，立马让姜家三人心神稳下不少，毕竟姜氏是大夫人，是林霜的嫂嫂，她说的话，怎么着林霜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反驳。
却听桌子上某处传来一声轻嗤，十分不以为意的样子，众人看过去，就见应景不知什么时候又拿起筷子，上头夹着一块水晶虾仁，正往嘴里抛。
“景哥儿方才是什么表示？”姜氏咬了咬牙，压住火气问。
应景笑出声，抬筷子指向丫鬟，“我要是这丫头，反倒想跪下来求主母让这姜三姑娘给自己赔礼告罪。”
“你在胡说什么？”姜氏冷斥。
“难道方才没人留意到，是姜三姑娘自己抬手，动作大到撞了丫鬟，人家才一个不稳，汤洒了她一身。这丫鬟又没有未卜先知的神通，人自己都惊得失了魂，这错怎么能归到她身上？”应景神色淡淡。
停了瞬，又道：“况且，我看这汤压根算不得烫，否则姜三姑娘定没有心思斥骂丫鬟，头一个该担心自己细皮嫩肉，嚷着要叫大夫才是。”
他说完，又哂笑了两声，旁边应澄跟着笑。、
“……就算是娆姐儿的问题，可主尊奴卑，不管什么缘由，既吓到了主子，丫鬟就该罚。”姜氏语气沉沉，不肯退让。
姜娆便是姨娘生的种，是个庶女，再上不得台面，这会儿来侯府也是客。
哪有客人给主家丫鬟赔礼谢罪的礼？
这不是打她姜家的脸吗？
“大伯母威武~”应景扯唇哼了哼，十分不屑的样子。
堂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且，且就这么算了吧。”曹氏瞅着各人的脸色，知道这台面不好下，小心翼翼地开口。
可堂内谁会听她一个姨娘的话？
林霜不动，根本不会有人应承她的话。
曹氏下颌紧绷，轻轻推了推姜父，让他站出来说句话。
林霜这时才慢悠悠地道：“景哥儿胡扯的，众位不要放在心上，姜大人，继续用饭吧。”
话是这么说，可这件事没了，谁有心思吃饭，分明是逼着姜父给个回话。
姜父心里自然恼怒。
心说这侯夫人未免太不会做人做事了，怎么说应家也要和姜家结亲，怎能这般咄咄逼人。
虽说方才姜娆说的话有些失礼，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去的事，非在这个时候拎出来，让场面难看。
再说应景，关他什么事儿，竟然敢提出让自己女儿给个丫鬟赔礼的要求，当真是不把他姜家人的脸当脸了。
但想归想，长平侯府不是他现在能惹得了的。
还有应景，虽没有一官半职，可听闻他手下的商铺多到都快开到人波斯地界儿，是个有点本事，有点关系的人，也不能轻易得罪。
于是，姜父扭头朝姜娆道：“还不同人家好好道歉！”
姜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爹！你在说什么啊？让我向她道歉？！凭什么啊？！”
不仅姜娆，就连曹氏都惊地低呼“老爷”。
这下子姜父彻底怒了，抬手狠狠一拍桌子，“让你道歉就道，没听见吗？”
众人面前，姬妾儿女都不听话，他的面子被狠狠拂到地上。
“我不！我一个小姐，怎么能给她一个丫鬟道歉！”姜娆眼眶泛红，委屈地瞪向姜父。
可她自己觉得委屈，在场的所有人却只看出她的娇纵和目无尊卑。
林霜扯唇，“看得出来，姜大人常日里是最疼爱这个女儿。”
姜父一张老脸胀得发紫。
林霜的话无异于是在说他管教无方，纵得女儿当着众人的面都敢以下犯上。
啪———
膳厅里面荡起回响。
下一秒，姜娆捂住脸倒在地上，像破碎的石像一样，表情碎裂，只有眼泪自顾自地往下掉。
任是她怎么想，也没想到姜父竟然会动手打她。
她可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己母亲受宠，她也跟着被宠，小时候骑在姜父肩膀上长大的人，现在竟然为了这么一件事打她。
曹氏赶紧俯身抱住女儿，朝姜父哭道：“怎么就打了？你怎么能打她？她可是你女儿……”
姜父垂下的手微颤，却迅速看向林霜，“侯夫人，实在抱歉，府里家眷不懂事，在你们面前……丢脸了。”
听到丢脸两个字，曹氏备受打击，刚想开口，姜父厉眸射向她，愣是叫她咽了回去。
“无妨，小事罢了。不过，姜大人下回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女儿，女孩子嘛，脸面薄，这么一打，恐怕后面她都不敢再出来见人了。”林霜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姜娆。
姜父尴尬地笑了笑。
曹氏心里却是一惊，不知为何，她好像从林霜的话中，听出些警告的意味。
好像对方知道她们想要做什么，借这一出敲打她们。
不可能呀，她们的话都是背着人说的，也没旁人晓得，更别提打算做还没做的事儿，就是连姜雪莹都留着一手，林霜不可能晓得。
她掐紧女儿的胳膊，心说多想了，定是自己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