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眯眼。
找不到尸骨,正好可被人编排利用,反正也死无对证不是。
当真是用心险恶!
这种事若是传到宫里,以天子疑人不用的心性,不管应睿有没有死,应珣日后只怕都难以得到重任。
“去,替我更衣,叫几个人随我一道出去一趟。”
元芳赶紧进内室翻找衣物,申荃也跳出门套马去了。
没一会儿,一辆马车从长平侯府驶出,直奔醉香楼。
醉香楼是上京城顶大的酒楼,日日客盈满门,这两日更是人多到挤都挤不进去。
林霜掀开马车帘子,清若冷泉的眼睛看向旁侧熙攘的人群,“叫两个人过去,把那说书的绑了,一路拖到大理寺衙门去。”
申荃瞬间抬眸,惊慌不定地道:“夫,夫人,这,这拖到大理寺衙门,是不是太……太招摇了,这,这一下整个京城的人都会传遍的。”
“我就是要让上京城所有的人看到,一个也不漏地看到。”林霜甩下车帘,吩咐马车先行一步。
那可真是热闹非凡的一日。
贡院里头,书生学子奋笔疾书。
贡院外头,长街上一溜溜的人追着跟到大理寺衙门口。
现任的大理寺卿叫谭朝,素来做事办案子一丝不苟,享再世钦天的名头。
这回也不得不傻眼,定了有一会儿,才向旁边笔书先生求证似地问,“当真是长平侯夫人带来的人?”
“是啊,不仅仅是她,外面还有好些人围着看了,咱们衙门的门都快被拱破了……”笔书神色夸张,手舞足蹈地比划。
谭朝短叹了声,脸面恢复沉着,抬手一挥,“把外面的人都轰走,这儿不是菜市场,由不得他们在此喧哗吵闹。”
又站起身,“我这就上前院衙门去见见这侯夫人,看她一个妇人,到底有什么惊天大案敢闹到这里来。”
大理寺衙门是除了司礼监之外,算得上最森严肃穆的办事衙门了。
林霜一身雅白衣裙,外头罩着一件橘红绣金丝的披风,立身如竹般站在堂内,整个衙门里都像被照亮一般。
谭朝从侧边走出,没直接到堂上,反而走下去,朝林霜抱手淡淡行了一礼,面上带着浅笑道:
“侯夫人,怕您走错了地儿,这儿是大理寺,不是京兆伊衙门,内宅琐事或邻里街巷之间的纷争,得出门往右转去告。”
林霜勾唇,“事关朝廷功臣生死名讳的事儿,难道不归谭大人管?”
谭朝皱眉,看了眼堂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者,不解这老头关乎什么朝廷功臣,还牵扯上生死名讳了就。
“侯夫人,有什么,你不妨直说。”他转身,走到堂上官椅上坐下。
笔书先生是个精怪,湊到他耳边说了什么,就听谭朝吩咐,“给侯夫人搬把椅子过来。”
林霜掀起裙摆坐下,“谭大人,我家老爷——长平侯应睿,他在东林战场上战死,装着血衣的棺材进府那日,陛下还派了常春常公公来吊唁了,这桩事是不是天下皆知?”
谭朝点头,“长平侯为国捐躯,是为天下文武才俊敬仰的英雄人物。”
谭朝与应睿同朝为官,虽然两人所属不同,但同类相吸,忠君爱国的人都爱重忠君爱国的人。
因此,他对应睿的死是抱有遗憾和惋惜的。
“但他,这个人,今日竟然说我家老爷他还活着。”林霜抬手指向说书先生。
谭朝眸中厉光一闪,“胡言乱语!”
那老头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当即吓得匍匐在地,“贱民……贱民是说书的,听,听……也是听到别人说,才,才说的……”
“听谁说的?从哪里听来的?”林霜冷眼看他。
“听……听……”老头神思混乱,压根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他们都这么说,我……我就跟着说了……”
林霜:“他们是谁?”
“东……东边来的客商,还……还有跑,跑马帮的人……”
林霜嗤笑一声,“行啊,他们人在哪儿?你把他们一个一个指认出来。既然你们信誓旦旦说我家侯爷起死回生了,那我今日就要你们把我家侯爷交出来”
跟着微微探身,“他的衣冠冢正缺了一副骨架,我要劳烦你们把他归位。”
说书老头往后一摊,一张晒干的苦瓜脸一下子全白了。
“笔书,找人带他去指认客商,还有跑马帮的人。”谭朝朝侧吩咐。
说书先生筋骨尽软,被拖着带走。
堂内一时间就剩下林霜这边和谭朝面对面坐着。
谭朝看向林霜的目光早变了。
原以为是个深宅无知妇人,没想到方才那几句发问竟出乎意料地有力。
更难得的是,本来这个谣言疯传出去,通常人都会辩解,会自证清白,反观这个长平侯夫人,却直接将问题踢回去。
你们说他活着,好,那你们把人交出来。
半晌,笔书终于又拖着人回来了。
这回,说书老头的脸色比死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谭朝问。
实则看情形,便知一无所获。
笔书抬袖子擦额头上汗,“回禀大人,没,一个人都没有,客栈里头的人说,人走了好几日了,这会儿,便是想追,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追……”
话音落下,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说书老头的身上。
老头急喘的声音,还有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安静的堂内,好似野兽在残食羚羊。
只可惜,他才是那只羚羊。
“所以,还请你告诉我,应睿在哪儿?”林霜面无表情地看向老头。
说书老头与林霜对视的眼睛里,瞳孔抖动,已然濒临崩溃的样子。
“若你说不出来,那这件事就是你在捏造。捏造为国捐躯的功臣假死,污蔑他的身后名讳,你好好想想,你要死几回?”林霜说完,扯唇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