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有人在走动,耳边是其他病人家属和医生的交谈声,不时还有哭喊声传来。
这个地方,见惯了生老病死,是个冷暖交织的地方。
消毒水的味道,算不上好闻,有些刺鼻。
季茹握着冰凉的门把手,抬手抹了抹眼泪,僵硬地使劲,“咔嗒”一声,门开了。
开门的动静让屋子里的人回头都看向门口,几道视线聚焦在季茹的身上。
严云是僵硬的,嘴巴张了好几次,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到最后只能流着泪,向季茹伸手。
季茹几步走过去,握住严云的手,蹲在她的身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季杰军,使劲握住了严云的手,轻轻地说:“没事的没事的,爸爸一定会醒来的。”
这句话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希望还没到最后时刻的时候,依旧坚强一点。
站在季茹身后的那几个人应该都是季杰军手下的刑警,但一身的警服,不像是刚出完任务回来。
其中有一个季茹认识,那是季杰军的徒弟——何路。
有一只手放在了季茹的肩膀上,轻轻地捏了捏,语气有些颤抖,但还是很坚定,“小茹,医生说只要师父挺过今晚,他就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他。”
季茹点点头,有点哽咽,转头问何路:“你们不是刚从现场回来的吧,爸爸他是几点送来的?”
何路扫了眼周围的人,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警服,说:“师父是中午的时候送来的,我们下午被紧急召回局里开会,开完马上过来的。”
闻言季茹点点头,没再说话。
怪不得中午吃完饭后严云再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晚上打电话她也不接。
原来在她还上课的时候,季杰军就已经躺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经历着生死的考验。
后来何路他们说要留下来守夜,一定要看着季杰军醒来再走,严云劝了半天他们才决定离开,只是何路说什么也不走,没办法,他就留下来陪着严云母女。
后半夜的时候严云实在撑不住,卧倒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睡着了,一整天又哭又累的,她早已疲惫不堪。
季茹望着窗外的天空,默不作声,整个人的目光都是呆滞的。
坐了半响,她起身到外间打了一壶热水,想着等严云醒了能喝一点。
提着保温壶回来的路上,季茹看见护士台的钟表已经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距离这个夜晚结束,没多长时间了。
而她的父亲,此刻还在床上昏睡,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夜晚,前路不明。
忽然就像是被人泄了力气一样,她抱着保温壶,坐在离病房不远处走廊的长椅上,低垂着头,呆呆地望着地面,手和脚都是冰凉的。
季茹坐着一动不动,只是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渐渐的医院走廊的大理石地板上多了几滴水,慢慢的汇聚成一滩。
她所有的坚强,都是假的,她真的好怕啊。
那是季茹的眼泪,一点一滴,悄无声息的从眼眶里滑落。
身旁的座椅忽然陷了下去,一转头,季茹就看了何路。
何路一直低垂着头,季茹看不清他的表情,没开口,就这么坐着等他说话。
直到他的肩膀开始颤抖,哑着嗓子开口:“对不起,小茹,师父他是为了救我,才会中刀的,躺下的人本来应该是我才对。”
她的父亲本是可以不用受伤的,但他那样的人的人,在最紧要的关头,不论如何都是会选择为了保护别人而牺牲自己。
多么傻又多么善良,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最令她骄傲的父亲。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口骂何路发泄,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骂不出来,因为她知道警察的职责就是保护人民群众,他们是最后一道防线,每天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受伤流血每天在全国各地都会发生,她没有资格说何路。
季杰军之所以能选择保护何路,是因为在他的眼里,何路还是个没有成长起来的孩子。
他觉得自己应该保护他,他已经老了,可何路还年轻,以后保护人民群众的职责还需要年轻人来承担。
所以,牺牲一个自己,没什么的。
季茹没有说话,只是哭得更凶了,她弯下身,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这一次,她终于呜咽出了声,小声的颤抖着。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季茹缓缓地从手掌中抬起头,眼睛已经红肿。
她擦干脸上的泪痕,侧头看着坐在身旁纹丝不动的何路,声音沙哑,说:“妈妈…妈妈她知道吗?”
何路的眼睛也早已涨红,紧绷着下颌线,重重的摇头,“师母不知道,师父在救护车上说,别告诉她,一定要说的话,就只告诉你。”
即使是分开了,她的父亲还是会心疼爱护自己的发妻。
脸颊上又有眼泪滑了下来,季茹吸了吸鼻子,“好…那就…那就别告诉妈妈了,她已经很累了。”
季茹站起身,准备回病房。
“小茹,你…骂骂我也好,别这么…这么…”
何路拉住了想要起身回病房的季茹。
季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何路,伸手握住他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我心里或许是怪你的,但爸爸救你回来不是让我骂你的,爸爸…爸爸他很看好你,以后你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今晚到底会不会出现奇迹。”季茹看着病房的门,喃喃自语着。
那一夜,无疑是漫长又煎熬的,季茹一整晚都没有合眼,何路也守在季杰军的床边,陪着季茹一起,安静的等着。
房间里全是冰冷的机器声,但这些声音是目前最好的证明,至少证明季杰军还活着,还在她的身边。
严云睡得不踏实,夜半时分被噩梦惊醒,就看见季茹坐在椅子上,看着点滴瓶发呆。
少女的背影单薄,肩膀瘦削,弓着腰背,发尾低垂着,眼睛又些肿,明显是哭过的样子,但脸色却又很平静,像是一块随时可以碎掉的薄冰,安静无声。
严云叹了口气,眼底又有了酸意,睁着眼,看着窗外,静静的等待着。
季茹从来没有那么热切的期盼过,期盼着东升的太阳不要那么早起。
黑夜在逐渐流逝,天空在不断的变成青色,渐渐的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阳光从那里,照进了世间,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而季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心也渐渐沉在了谷底,阳光照进来的那一刻,她心里的最后一丝光明也被吞噬殆尽。
阳光普照的那一刻,她的世界也进入了黑暗。
床上的季杰军依然没有反应,他是真的,醒不过来了。
只是在下一刻,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忽然响起。
“小…茹?”
是季杰军的声音。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尤为明显,原本暴风雨前的宁静,一下子被打破了。
何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猛地起身往门外跑,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赶着去叫医生。
刺耳的声音让季茹原本呆滞的眼神一下子亮了,伸手想触碰季杰军却又不敢,停在半空中,声音小小的,“爸…爸爸,我在呢。”
身后沙发上的严云一下子哭出了声,走过来看着季杰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好…看的,会吓到你,你怎…么还是来了。”
季杰军说话断断续续的,气息很不稳,看向季茹的眼里满是爱怜。
后来的事情很多季茹都记不清,耳边是医生护士的声音,严云喜极而泣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中午的时候。
疲惫和饥饿在人放松下来之后一下子侵袭而来,季茹的眼里都是红血丝,她几乎一夜都没睡,眼下一片的青色,看着惹人心疼。
严云看不下去季茹这个样子,摸了摸她的脸,说让她先回家休息一会,她还有学业,不能因此搞垮了身体。
在严云的催促下,季茹随意吃了两口饭,就坐上了何路的车。
何路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就又折返回医院,去照顾季杰军。
直到下了车,准备给严云打电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机里有很多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几乎全是温谨之的,中间还穿插了几条时茵和许洛的,就连陆彦辰都打了电话。
她不知道何时关了静音,从昨天到现在也都没有打开过手机,她根本不知道温谨之打了这么多电话。
她都快忘了,今天,本来还跟时茵他们约好要去图书馆学习。
正准备打过去,手机却因为电量过低而直接关机了。
她叹了口气,想回家充上电再打过去。
走到单元门口,一点点往上走,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亮起。
一转角,就看见一个人蹲在自己家门口,头埋得低低的,看不清脸。
季茹被吓了一跳,僵在原地,但她的脚步声已经惊醒了蹲在地上的人。
那个人慢慢抬起头。
是温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