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心中一惊,待站定后,侧过身子看过去,只见是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一身的酒气,整个身体都扑在栏杆上,瞧着不怎么清醒,身后的奴仆见状也顾不得其他,忙伸手拽住男人的衣服,生怕他不小心就摔下楼去。
男人身子沉,好几个人围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护着。
他转过头来,见眼前是两个天仙般的女子,一个顶一个漂亮,还以为自己是酒喝多了不清醒,一时只觉置身仙境,已经是口齿不清了,嘴里还囔囔着:“仙子……是仙子……”
转过头去,大着舌头道:“你瞧见了吗,我竟见着了……活的仙子……”
欲往前走,身子摇摇晃晃的,没走几步就扑通一身摔在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奴仆忙一圈围了上去,簇拥着将男人抬起,这般闹哄哄的一弄,已是惹了许多人往这处看过来。
家里主子差点撞了别人的家眷,却无半分表示,像是不曾发生过一般。
谢婉冷眼瞧着,脸上已是带了怒气,此处人多眼杂,若不是刚刚自己动作快,叫他这般将人压在身下,不知又要惹出多少流言。
见他这般醉醺醺的模样,不知哪处的纨绔,叫家里人宠成如此模样,就是惹了事,奴仆也是怂恿,不见去劝阻。
她身旁带着奴婢,能瞧出不是普通人家,他们尚且如此,只怕私下见着寻常百姓,行为会更过不堪。
不远处,房门从里打开,张嬷嬷被外面声音惊动,见到这乱糟糟的场景,忙走过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谢婉神色冷淡:“一男子醉酒,差点冲撞了我。”
香兰也被外面的吵闹吸引,一只手护着肚子,半开房门往这边看,不知站了多久。
见唐宛往这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心中涌上一股胆怯之意,不禁稍稍退了半步,脸上已有了娇怯之意。
眼眸半垂着,不敢抬头看人:“阿妹,你无事吧?”
唐宛笑了笑,伸手去扶她:“我无事,你先回房中坐着,勿要叫人冲撞了你肚中的孩子。”
她扶着香兰的手往里走。
谢婉脸上闪过一抹寻思的神色,神色自若跟着进去,看着香兰腹部,笑道:“姐姐腹中胎儿有几月大了?”
香兰闻言,脸上闪过红晕,低头抚摸肚子,脸上也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四个月了,才稍稍显怀,因此瞧着也并不十分明显。”
谢婉本就不是攻击长相,加上性格温和,一说一笑,气氛顿时就融洽许多。香兰原本以为像她们这般大户人家会不好相与,自家阿妹在那里待着会受欺负,接触下来,才知先前想的并不尽然。
谢婉继续道:“不知姐夫在那里高就?”
香兰回:“我家相公是永安巷李家的长子,不久前衙门寻了一份差事。”
她想了想:“舅舅就住在永安巷,经营一家小脂粉铺子,我寻过来后,就在铺子中帮衬着生意,一日有人在铺子里闹事,被他在外头撞见,进来化解了这一桩闹剧,自此算是相识了。”
说着,头愈发低了,似乎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因她作妇人打扮,头发全部挽上去,露出后颈一抹雪白。
唐宛不禁笑道,惹得她更加羞怯:“看来姐姐与姐夫伉俪情深,真是叫人十分艳羡。”
谢婉见香兰的头已是快要低的不能再低了,伸手碰了一下唐宛的袖子,道:“好了,亏得是你自家姐姐,叫你这般打趣。”
“谁叫她是我自家姐姐,还不许我笑了?”唐宛掩了袖子,朝香兰盈盈笑道:“往后我可要时不时家去闹你,到时可不要后悔今日在街头捡了我。”
香兰连道“怎会”,见她可以与谢婉随口玩笑,心下高兴,眼眶悄悄泛红了,又落下泪来。
唐宛从袖中掏出帕子,帮女人擦脸上的泪水,微微叹息:“本是高兴的事情,怎的又哭了起来,惹得我也要掉眼泪了。”
有奴仆进来,俯身在谢婉耳边说了几句话。
谢婉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转过脸笑道:“你们姐妹俩乍然相逢,想必还有许多私密话要说,我就先不打扰了。府中还有些事情,得先走一步。”
“宛娘,我已留了奴仆在这里守着,遇着什么事和她们说一声即可,会及时与我通报。我已吩咐下去,轿子也已在外头备好,想去何处,吩咐一声即可。待玩得尽兴了,再回来也不迟。”
“我知你和姐姐相逢,心中高兴,等到时候得出空来,我会亲自到姐姐府中登门拜访。今日时间匆忙,旖桃院又刚收拾出来,宛娘便先回府中住着。往后时日还长久,也不会失了来往。”
唐宛不知她安排如此妥当,且搬去旖桃院一事也是早已知晓了,见她脸上表情无异,似并不在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再在心中稍想便知,晋阳拨了个院子给自己,应是先从谢婉那里探过了口风。
谢婉走出房门,张嬷嬷同婢女吩咐些什么,见她过来,道:“已查明了,是国公府幼子张覃先,在家备受宠爱,养成了个刁蛮任性的性子,在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因家中有母亲帮着隐瞒,张老爷并不知情。”
谢婉点了点头,道“既是国公府教导无方,便也是时候叫张老爷知道,好好教导幺子一些基本的为人处世才好。”
“对了,再去查查香兰的来历,各方面须要事无巨细查清楚了。”
自从与香兰认亲,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天气也越发热了起来。其间谢婉如她所言,带着礼物前去李家拜访,顺道带着她去探望了原身的舅舅,他们一家都非常友善,知晓她的身世后还抱着哭了一场。
只是当知晓谢婉是晋府的主母时,大吃一惊,连带着声音与动作都小心翼翼了起来。这些也是小事,原本就是普通人家,难免拘谨了一些,后头席面上了酒,众人在酒精的作用下,气氛又逐渐好了起来。
小荷从外头进来,端了一盘蜜瓜进来,唐宛拿起一块,凉丝丝的,吃一小口下去瞬间就缓解了夏日的炎热。这味道很好,她没忍住又多用了几块。
小荷见了,说道:“您的小日子快到了,用太多了只怕到时会肚子疼。”
唐宛并没有理她,将剩下的这块吃完。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唐宛感到一阵头疼。小荷倾身想将轩窗掩了,她道:“不用了,关了窗空气进不来,反倒显得闷热。”
小荷停住了动作:“您待会儿要午后小憩,这声音会吵得您无法安眠。”
她随手拿起小桌上的团扇,在空中抛了一下,道:“往日这个时间,晋商都要跑过来闹我。”
因她搬到旖桃院,离各处都近了许多,晋商过来这里也只要半个钟头,故常常趁着午睡的时刻偷偷溜出来寻她,吵得她不得安宁。
刚好院子后头是一片荷塘,那处可是凉快幽静的很,她心头起了意,便也有些按捺不住,手撑在桌几上,从榻上下来了。
小荷看见自家主子脸上的笑,只觉得眉间一跳:“宛娘,您又要去何处?”
唐宛拿扇面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平日里安分的很,哪也不曾去过,怎的又凭白从你嘴中多出个又字?
小荷拿手摸了一下额头,刚那一下敲得并不重,不过一会儿功夫,唐宛撩着裙子往侧门走出去了。她轻轻嗳了一声,刚想跟上,就听见外头喧闹的声音,紧接着珠帘被人从外面撩起来,发出冷冷的清脆撞击声。
晋商似乎是跑过来的,胸口上下起伏,在房中巡视了一眼,喘着气道:“怎的又不见宛娘?这个时辰她不应是在房中准备午睡了么?”
说着,抬步想要往内室去,小荷忙上前拦住了:“小公子行行好,您也知道这个时间该睡午觉了,还跑过来闹我家娘子。”
晋商声音轻了下来:“宛娘可在里头睡了?”
小荷不知道怎么回他,晋商从她犹豫的神色中看出端倪,小脸上顿时不满起来:“行了,不必绞尽脑汁想着拿理由搪塞我。看你这幅神情就知宛娘不在里头,定是又跑到哪处躲着我去了。”
顿时表现出可怜的神色:“只是可怜我娘亲早早去了,又不得爹爹疼爱,好不容易宛娘离我住的近了些,可以过来找她玩。现今连宛娘也讨厌我,要躲着我了……”
小荷大呼头疼,这才明白自家娘子为何躲着他了,这架势寻常人还真是招架不住。
晋商可怜兮兮拉住她的裙子:“好姐姐,你就大发慈悲,告诉我宛娘往何处出了?”
小荷不过往侧门看了一眼,就叫晋商这个小人精看见了,一把松开她的裙子,兔子一般往那处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