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空白的灰色便签纸贴在与人目光齐平的地方，寻找到合适的角度仍然可以看出锋利笔尖划过的痕迹。
“这是什么意思呢？”
抱着胳膊站在玻璃窗前的山浮低声嘀咕着，她找不到可以询问的人，更不明白纸上的画形为什么会消失。
像她之前无数次那样做过的，画下事主的画像和线香放在一起，失踪的猫猫狗狗找回来以后画形不会有什么变化。
她会在下一次月面闪光之前把画形烧掉，以询问事主和被寻找的生命之间是否还会产生新的羁绊。
通常来说大部分都可以顺利烧成灰烬，而那些烧不掉的只能丢进碎纸机处理，但也意味着不久后的永别。
所谓画形是汲取灵魂的力量，是来自生命深处沉重的牵挂，是不可磨灭的印记，没道理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阿赞？阿赞？”是石家别墅里的用人。
“是，有什么事吗？”山浮把那张便签撕下来叠进手心，一边回答着一边走到前厅去。
“门口来了一辆车，车上的司机说是来接您的？您准备去什么地方？需不需要我跟您一起去？”
透过前门已经能看见银灰色的车身，擦拭的一尘不染的顶棚，是太阳站上去都要摔跤的程度。
“不用麻烦，确实是来接我的，”山浮冲门外挥挥手，“您怎么不记得了？这辆车前天晚上还送我们回来过。”
用人回过头又仔细看了看那辆车，“好像那天还是我开的门，确实是忘了，您自己去？”
“嗯，一会儿到车上我给他们打电话，请他们直接从工作室那边过去跟我汇合，不用担心啦。”
“我一会儿也打电话告诉有少爷，开车的司机还是那个人吧？这我可得看清楚了。”
用人小跑着跟在山浮身后，透过落下的车窗十分认真地比对着回忆里司机的模样。
随着车门的闷声碰撞，银灰的车开始驶离门前车道，用人后退了几步，向坐在车内的人挥手道别。
山浮在聊天软件上告诉车黎，班锺那边有消息了，Old那边见面，一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很快发送过来。
“阿赞，”开车的人当然还是利奥，“线香我已经买到了，是不是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问香？”
“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吗？尽量选择西尼生前长时间生活过的地方，那样得到的结果会更准确。”
“Red exclamation point怎么样？”
“那里不是班锺哥的地方吧？”
“对，但是伦威哥和班锺哥是朋友，他同意借地方给我，只不过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问香的时候伦威哥和班锺哥也要在现场，这样可以吗？”
“哦，也没什么问题，可以在场。”
“谢谢。”
山浮在后视镜中挤出一抹微笑，然后低下头继续画利奥的肖像，白色的便签纸浮现出轮廓，彩铅勾勒的人形越发清晰。
一处地下室，当车黎和路有赶来跟山浮集合的时候他们被带到了一处地下室，就在Old酒吧下面，入口在酒窖里面。
昏暗又安静的空间，只有通风管道里偶尔会传出一声巨大的不明回响，没有了同类产生的白噪音反而让人不安起来。
“呃……”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发出的，痛苦却又无力反驳。
那个被班锺扯掉过耳链的花衬衫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利奥正蹲在那里询问着什么。
“是带走石余的那个司机，”山浮得到了一些有意思的答案，“你们绝对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司机还是石余？”车黎走到可以用身体完全挡住暖儿的地方停下。
“嗯，两个都有。石余果然是被当成‘速食面’绑走的，好在他也没有坐着等死，在买卖双方交易的时候跑掉了。”
“好事、麻烦，现在不只我们和当地警方在找他了，人类进入文明几千年竟然还一直存在这种交易同类的现象，哼！”
“诶……先说回那个司机，石余逃跑后他就被买卖双方暴打了一顿，后来加里把他从被关押的地方偷了过来。”
“加里？”
“喏，那个花衬衫的名字。”
加里在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扬起脸看过来，仅仅只是礼貌地行了一下合十礼。
山浮扳过车黎的肩膀示意他还礼给对方，又叫上路有到屋子中央的几把椅子那儿坐下来。
“问出来了，”利奥洗干净了手才过来，“最终的交易地点在丹诺，是沙巴威那边过来的，加上他一共九个人。”
“已经做了多少单了？”班锺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
“石先生是第三单，前面两个都已经出手到境外，也是喝醉酒后落单的，都是来合艾旅游的游客，他们以为石先生也是。”
“卖给境外什么人？才九个人就敢到我手底下占便宜，你们呐，平日里对自己的地盘都太不上心了，迟早有一天要被别人给打没了。”
“我会亲自把班锺哥的训诫传达给其他人，不会再让班锺哥失望了。”
利奥做完保证后又继续说道。
“买家是他们老大在看非法网站的时候搭上的，前后三个人都是同一个买家，那个买家是个施虐狂。”
“会定期在网路上开施虐直播，前两个送过去的都已经死在了直播中，尸体又高价拍卖给了观看直播的匿名用户。”
“买家已经重金买定石先生，不管死活都要，他们老大雇了许多没有工作的人正在丹诺搜寻。”
“他刚才看到路先生进门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石先生已经跑回来了，还跟您联手准备报复他们。”
听到这话路有坏心眼儿地走到那人跟前，吓得已经嚎不出声音的人又开始吱哇乱叫，但路有终究没有动手，他狠不起来。
“收拾干净，”班锺吩咐身边的人，“来，咱们几个楼上说话，这底下啊空气不大好，闻多了难受，走。”
回到经理办公室，周遭那股铁锈味儿终于闻不到了，防御机制中的大脑这才命令心脏跳慢一些。
“其余的八个人交给我来收拾，”班锺让身体陷进沙发里，“你们要去丹诺我可以出车出人，但不能以我的名义去。”
路有有些惊愕地反问，“班锺哥出面的话不是能更快找到石余？”
班锺两手一摊，“没办法啊，那边儿的人和我不对付，如果以我的名义先不说能不能找到石余，搞不好你们还会被人追杀。”
“既然已经有了线索，丹诺那地方我们肯定要去，”山浮做起了车黎的翻译，“班锺哥比我们了解石余，您觉得他会往丹诺的哪个方向跑？”
“其实最简单也最快速的脱困方法就是境外，马来西亚吉打即是个宗教城市，又是个旅游城市，治安良好华人也多。”
“这么说石余是可以向吉打当地警方求助返回合艾的？”山浮向班锺确定他指出地点的可行性，班锺点头表示认同。
但是目前还没有谁收到任何疑似石余的求救信息，不知道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唯一确定的就是他人还活着。
按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总该要告诉警察了吧，但那样的话却是把班锺出卖给警方的行为，也只能是山浮他们自己想办法去找人。
好在寻人这种事倒是车黎的强项，他们这种做侦探的，别的把戏不会，利用蛛丝马迹把失踪的人找回来却是一种奇特的本能。
路有琢磨了琢磨倒也理清了思路，“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给石余争取时间的办法，就是不知道班锺哥能借给我们几个人做帮手？”
联想到那个缺德司机见到路有的表情，众人也不难猜到路有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小朋友？！”班锺错愕地看着路有，“这可真是玩儿命的事儿，你再好好想想，石余……起码我做不到为他下这么大本钱。”
“那个司机不是说了，幕后的买家死活都要，他们那么紧追不舍石余迟早要被抓住，还不如让我出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可是如今不比从前，我能借给你们的就只有利奥和加里两个人，你确定要那么做？你是真的会死在丹诺！！”
“班锺哥，我就以我自己的身份去，先去丹诺，再去黑木山，沿着石余可能会走的逃跑路线再去马来西亚吉打。”
“那要是石余没出现你又被抓走了呢？路有，利奥和加里会拼死保护你，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保证你能活着回来！”
“他们不是只抓落单的人，那我不落单不出行了。晚上绝不出门，白天养人堆里钻，怎么着也能多为石余争取点儿时间。”
这个办法按概率来讲其实也说的通，五十对五十嘛，要么拖延时间成功找回石余，要么路有被抓走石余逃生成功。
当然，这个办法成功的前提得是石余的逃跑路线是马来西亚吉打，并且坏人真的被外形一样的路有吸引了注意力。
“班锺哥，”山浮传达着车黎的意思，“再多给我们一个人，帮忙在暗处找人，让山浮……”
山浮反手揪住车黎的耳朵，“我不留下，咱们俩是搭档，哪儿有光吃饭不干活的搭档，你去找人我就跟着路先生。”
“那你还不如跟着我呢，跟着他更危险。”车黎嘟囔着却始终没有想要挣脱山浮的束缚。
山浮拍拍他的脑袋，又对着班锺说道，“多个人倒是不需要了，我们自己再另请个人帮忙，班锺哥不会有意见吧？”
“只要不是警察，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你们放心，我这边也会尽快把那八个同伙都处理掉。”
“班锺哥也放心，帕阿赞巴裕是泰庙里的僧人，丹诺虽然已经是边境小镇，但佛教之国还是会尊重庙僧的吧？”
“当然，我那辆车你们也开去用，吃住什么的交给利奥去办，这点儿忙我还能帮得上。”
排排坐的三个人整齐划一地合十礼感谢，接下来可就全靠个人玩命儿了，但愿石余选对了逃亡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