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几个人,”加里很不爽地扒拉着眼前的椰浆饭,“一直在盯着这边,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别乱来,”山浮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赶快吃你的早饭,一会儿去前首相马哈迪尔旧居转转。”
“帕阿赞巴裕和路有哥呢?”
“他们不去,一个要上早课,一个感冒还没完全好,今天都不准备出门。”
“说是要下雨吧?”
“有什么关系呢,带上雨伞,反正要不了多久就会雨停。”
那份椰浆饭终于见了底,加里去地下车库把车开上来,在酒店门口接上了拿着两把雨伞的阿赞山浮。
“轰隆”一声雷鸣,路上的车辆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车速,刚才还晴朗的天空霎时阴暗下来。
“目的地已更改,距离Gunung Keriang还有39公里,大约90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嘘!”山浮喝止想要开口询问的加里,等朝着Gunung Keriang的方向开出一段时间后她又再一次更换了导航上的目的地。
“目的地已更改,距离Balai Nobat还有7公里,大约15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目的地已更改,距离吉打州稻米博物馆还有13公里,大约36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目的地已更改,距离Blue Lagoon还有11公里,大约60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目的地已更改……”
“目的地已更改……”
“目的地已更改,距离Gunung Keriang还有23公里,大约30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导航里的语音助手没完没了地播报着,从他们开车出来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连逐渐变大的雨都开始变小了。
一动不动盯着后视镜的山浮终于坐回后排座椅里,“好了,跟踪的车辆甩掉了,安心开车吧。”
“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加里握进方向盘的手有些不满地敲出某种节奏,“甩掉某个跟踪的人这种事我很常做……”
“和那个没关系,只是暂时还不能让跟踪的人知道他们已经被发现了,就当做是因为天气原因不确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才好,况且我们不是真的去玩。”
“?”
“昨天晚上班锺哥有打电话过来,和对方几乎是两败俱伤,闹得很不愉快,差一点惊动泰国警方。”
“这么严重?”
“帮派之间哪里有不见血就能解决的问题?总之对方也猜到了我们在做什么,干脆守株待兔借由我们抓回逃跑的石余。”
“想的真是不错,哪儿那么容易让他们得手,我们自己都还没有找到石先生。”
“找到了。”
“什么?!”
“找到了,”车窗落下来,雨后的新风吹进车厢内,“凌晨四点接到消息,他们现在就在Gunung Keriang。”
“……真不容易啊!”加里不由得感叹,实在很难想象车侦探和利奥哥都经历了什么。
下午两点三十分,亚罗士打市中心的天空彻底放晴,燥热的空气逐渐回归,正把雨水带来的清凉一点点驱逐。
前往苏丹阿都哈林机场的道路很是畅通,只要顺利坐上飞机,再前往吉隆坡国际机场转乘,这场旅程就结束了。
是左后方还是右后方的轮胎爆裂,山浮想不起来了,大脑仍然处在机械腾空的失重画面里,他们的车出事了。
一阵嘈杂的刹车声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带来后挡风玻璃被击碎的声音,车身也随着晃动起来。
猫灵愤怒地冲那些人低吼,可惜的是其他人根本就看不见它,它十分委屈地踩着颠倒过来的车顶去找山浮。
这种时候割开安全带真是一件费力的事,但并没有耽误山浮从副驾驶的车窗内爬出去。
“我说,”山浮擦去额头流下来的鲜血,“就这么把人带走说不过去吧,那个人是我们的。”
“还认得我吗?”对方的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咱们在丹诺的白庙打过照面,谢谢你们帮我们找回了货物。”
“这句话可不对啊,”刚才车体侧翻带来的晕眩终于过去了,“人命可没办法用货物为单位计量。”
“我知道你是一位阿赞,我不会动你,跟你的朋友说再见吧,哦,不对,你们再也没办法见面了。”
“砰”地锁上的车门,载着那群毫无悔意的无赖沿着公路驶向远方,留下的汽车尾气正犹如一片灰白色的浓雾越发厚重。
“那笑容可真无耻。”
山浮笑着低语,甚至心情大好地走到马路中间冲远去的车子挥手道别,都说了她是一位阿赞,又怎么会放过伤害自己的人。
“喂!!”约克(York)一巴掌呼在司机的后脑勺上,他只是低头玩个手机的功夫,司机这是把车开到哪里去了?
“蠢货!你这是要把车开到哪里去?安南武吉在什么方向?看我干什么?看导航啊蠢货!!”
穿过车窗的大雾中夹杂着橡胶灼烧的气味,车道两边的田野也要消失不见了,空荡荡的车道上仿佛就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在行驶。
“约克哥,前边有个人,要不要下去问问路?”摇下后车窗的阿那昂(Anong)指着前方路边的黑影大声问。
约克把头伸出窗外,用力睁大双眼想要看穿浓雾中的黑影是什么人,忽然,他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一拳砸在副驾台上。
“是那个女阿赞!不要停车!!开过去!!!”
呼啸而过的车辆带起一阵冷风,山浮用手搭起凉棚,等着那辆车不见踪影才又蹲下来继续割绑在车黎身上的安全带。
“约克哥,”司机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还要继续开下去吗?车子马上就要没油了,前面连路都看不见了……”
阿那昂攥紧了拳头瞪着视线里那些浓稠的白雾,“约克哥……要不回去道歉吧?把人还给那位阿赞……”
“班汗(Banham)先生那里怎么交代?你们也想被当成货物卖出去吗?继续往前开!!”约克冲其他人嘶吼,可是鬓角的冷汗已经出卖了他。
那辆带走石余的车再次呼啸着经过山浮身边,几秒钟后急刹车在距离事故现场两三百米的地方,他们的汽油耗尽了。
山浮正卖力地把还在昏迷中的利奥拖出汽车,旁边的空地上依次躺着昏迷中的车黎和腿部骨折的加里。
手机被甩出去了几百米远,地毯式地搜索了一大圈才找回来,还包括不限于之前喝水的瓶子,吃剩的面包,坏掉的打火机和一个空烟盒。
那只大猫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只小奶猫,分别趴在三个昏迷的人身上,小脑袋一直望着山浮。
“砰——”
雷声和枪声有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只是前者带来雨水,而后者带走生命。
山浮凝视着那黑漆漆的枪口,刺鼻的火药味正跟随着雾气流动,枪后面是一张年轻的惶恐不安的脸。
“你跟我们一起走,如果还不能走出去我会杀了你。”
“你不觉得这种情况下威胁一位阿赞,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吗?”
“……放我们走,我可以保证班汗先生不会再追究你们的人来搞破坏的事。”
“这么说背后真正当家做主的只有一个人,班汗先生吗?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约克想要再一次恐吓对方,弯曲的手指扣动扳机,预料之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
“不管用了吗?”山浮拔腿走到公路上,“把你们带走的那个人还给我,我放你们离开。”
“站住!!”子弹从狂奔的阿那昂脚下弹开,在平整的路面上留下一个白色的弹坑。
阿那昂不管不顾地把人从车上背下来,其他人也跳下车跟在后面,既没有阻拦也没有给阿那昂帮忙。
阿那昂下到田野上,一直走到那辆因为被他们打爆一只轮胎而侧翻的汽车附近,这才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来。
“嗡——”
明明是因为汽油耗尽才停下来的车,在车上没有司机的状况下重新发动了,汽车的排气管又重新冒出稀薄的尾气。
包括阿那昂在内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以极快的速度跑回车内,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约克转过身看着那些逃回车上的人,枪在食指上转了两圈后垂向地面,不得不苦笑一声也跟着往回走。
“班汗先生不会放过我们的。”他留下这样一句话,脚步沉重地开始走远。
公路两旁的田野逐渐露出它们原本的模样,远处的高大建筑也正在依稀可见。
渐渐清晰的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闪烁的让行灯在道路上留下两道光影。
“女士你怎么样?有没有头晕?哪里受伤了请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先生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保持清醒好吗?一定不要睡过去!”
一辆荧光绿的重型机车出现在对面车道,头盔上突如其来的一丛雾气让骑车的人不得不放慢速度。
穿着反光衣的执勤人员开始通报现场情况,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被救护车的车门挡在门外。
“……路段发生车辆侧翻事故,四名男性乘客都处于昏迷状态,唯一的女性乘客尚有清醒意识……”
阿那昂蜷缩在后排座椅当中,视线慌乱地落在车外那些如影随形的大雾里,惶恐不安的不只是他一个。
“约……约克哥……”司机指尖颤抖地指着车辆前方,“那里不就是班汗先生的房子?!车子怎么会走到这里?!”
浓雾飘向那栋房屋,阴冷的水汽把房间里人逼到了屋外,狰狞的伤疤扯动着人脸上的神经。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雾?哎!谁在哪里?赶快滚开听到没有?”
“班汗先生。”约克把手背在身后,他能感觉得到,枪已经上膛。
“嗯?约克啊,货带回来了?我就知道派你去不会有什么问题……”
“班汗先生,请你上车。”
枪口对准眼前面目狰狞的男人,对方只是不屑地挑挑眉。
“发生什么事了?约克,你跟我的时间最久,出了什么事一定要讲出来,我一定尽力帮你解决。”
“砰——”
子弹擦着男人的头皮飞过,他从来不知道约克有这么好的枪法。
“好,不就是上车谈,没问题,没必要动枪不是吗?”
他刚刚坐上车,近在眼前的别墅就消失了,已经熄火的汽车又自己发动了引擎。
“班汗先生,”约克在前排落座,“后果我们得一起承担……不知道这辆车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像是在回答约克的疑问,带着引擎的轰鸣声车辆再次向前驶去,包裹着车身的浓雾在空气中缓缓流动,这场旅程永远也不会有尽头。
路人被突如其来的一丛水汽糊了个满脸,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并没有下雨啊,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