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没有?”厨房里的男人粗声粗气地问起来。
“求……求求你,”女人手里拎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蓝色书包走下室内楼梯,“你不能只带他们走,求求你……”
两个孩子正挤在一张椅子面前吃着难得的零食,一点儿也不在乎两个大人之间的争吵。
“我不需要你。”
“我可以收拾家务,打理庭院,这份工作我一向做的很好不是吗?”
“我不需要你。”
“不,我可以照顾你,还有照顾……我可以保证你待在家里的时候会很舒服,求求你,别只带他们走。”
“你听不明白吗?我——不——需——要——你!”
“你需要的,我求求你了!!”
“你们的意见呢?”男人忽然叫两个孩子,“告诉妈妈,你们要跟谁走?”
“哥哥。”
“可以带上妈妈吗?”
“不可以。”
两个孩子声音齐整的像是录音机中的卡带,女人瞬间就被压垮了一般瘫软在地板上。
“你不能这样……”她低声哭泣,不肯放弃地哀求乞怜着男人。
男人拿过书包给两个孩子背好,静悄悄地走过去托起女人的下巴。
“不要这样,你是个好母亲,我一直都这样告诉你。”
“那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要抛弃我?”
“不是这样的,你难道不明白吗?带着你我们没办法去过更好的生活。”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可以……我可以去工作,你需要收入对吧?”
“可事情不是这样的,先是爸爸抛弃了我们,接着是妈妈抛弃了我们,我们有彼此就够了。”
“我没有……”
“好了,没有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不行……你不能……”
男人脸上不再有笑容,凭借着以往的经验女人不敢再开口祈求下去,她满脸泪痕地看向那两个孩子,然后爬起来走向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摸索着爬下楼梯,仰望着来自入口的微弱光芒,脚下是已经凝固的液体,不能,不能让他带走孩子!!
深夜还没有过去,正在熟睡中的人还有很多,而这栋房子注定今夜无法平静。
手指触摸到的泥土是柔软的,这里是前不久才挖掘过的地方,那股熟悉的味道还残留在空气中。
他会伤害孩子吗?想不到答案,倒是他说过弟弟和妹妹是他的家人,他们要依靠彼此。
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让他带走我的孩子,我……我应该再试着去改变这种现状,我……我应该保护他们。
入口处的感应灯霎时亮起,冰冷的灰白只觉得让人麻木,外面已经陷入黑暗,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呼吸声。
“不……呃……”
手上的泥土沾染到了洁净的墙面上,一道划痕追随着滚落楼梯,一直到那活动的物体在最黑暗的地方停下来。
‘吱嘎吱嘎’的木地板声像是一份惊喜预告,女人无力地躺在那里,口中一直在低声呢喃着。
“不……你不能……带……带他们走,他……他们……是……是我的……孩子……”
泥土在这个尘封已久的地下室内再次翻滚起来,遮挡住了唯一的光,遮挡住了女人的呢喃。
气钉枪卖力地吐出钉子,把这扇位于地平线之下的浅蓝色木门结结实实封闭起来。
两个孩子已经把前后车牌都取下来了,他们分工合作的很好,甚至还往车里放了一些食物。
“你刚刚去哪儿了?”
“和妈妈告别,你要知道她舍不得我们。”
“那她现在在哪儿?”
“她去找爸爸了,我们的离开让爸爸很生气。”
那个头发稍微有些长的孩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个头发稍微有些短的孩子已经爬上了副驾驶。
“我们快走吧!我可不要见到生气的爸爸。”
“好啊,不过小孩子不能坐在副驾驶,到后面来,你们两个永远要待在一起。”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这个啊!我还没想好呢,你们想去哪儿?”
“可是一下子少了爸爸妈妈两个人,我们好孤单啊。”
后视镜里的男人眼中充满了笑意,缓缓上升的车库门放出了融入黑夜的车前灯。
“要不要去找我们其他的家人?”
“他们在哪儿?”
“在某个地方正等着我们,你们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我们会和他们住在一起吗?”
“当然,就像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时一样,不过我们得去一个宽敞的地方,人太多了房间就会不够用了。”
“去农场,那里特别大,一定会有很多房间让我们住。”
“好主意,让我们来找找最合适的农场在哪儿。”
跳动的汽车导航搜索栏,为他们找到了好几个页面的目的地,要选择一个最适合他们的。
黑色的车身终于开动了,它几乎完全消失在黑暗里,油箱里的汽油足够他们开到离目的地最近的地方,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
坚固的锁牢牢抓住大门的两端,认真看守着属于它的庭院,房间里的灯都已经熄灭,但是匆匆离去的人忘记关闭总电闸。
雾气穿过缝隙钻入实际没那么严密的地下室,密密麻麻地填满了这块狭小的空间。
涌动的泥土惊醒了外面的感应灯,它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唤醒它的人走过来,不过它好像忘了一件事,地下室的门被封住了。
放大无数倍的手机通话忙音终于把山浮从睡梦中叫了出来,她闭着眼睛去拿手机,看着并没有亮起的屏幕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
“嘶——”
山浮握着手机把手背转过来,手背上起了一些红疹,看着像……像虚线一样,哦,也不是,更像是车道,因为两侧还各有一条直线。
拿出枕头下的放大镜爬在床上找起了那只小蚂蚁,这家伙躺在床头柜上还得意洋洋地晃着触角。
“你干的?”山浮把手背给小蚂蚁看,这小家伙还点头认了,“所以你要传达的信息是一条行车道?”
“你怎么好像长大了?嗯……你吃了什么东西?吐出来给我看看,反正你又不会消化。”
“那个东西不肯出来吗?最近怪事儿是挺多的,不过你为什么要划一条行车道给我?”
“我想想啊,我身边勉强能跟这条信息能对上的有个叫路有的人,你吃进去的是别人的灵魂吗?”
“你先把他给……吐吐……还是吐不出来?那就算了,他躲着我也就算了,提起路有又是为了什么呢?”
“……嗨,我半夜醒过来不是为了你这事儿,我得先打个电话,这可是要命的事。”
山浮把小蚂蚁丢进头发里,省的它追问起来没完没了,死人的事就先放一放,活人要紧。
“嘟……嘟……”
“加里在不在你身边?”
“嗯?阿赞山浮啊,你怎么没打他的电话?”
“打不通,他小子最近是和你住在一起吧?”
“他的房间在楼下,我去把电话拿给他。”
“没用的,他肯定不在房间,他白天联系过我说要去找狗。”
“找什么?”
“说来话长,先去救人,他像是被人给埋了,我不知道具体位置,但是可以通过问香给你指路。”
“我该怎么做?”
“别挂电话,点燃一支熏香,跟着烟飘的方向去找,要快!”
“咚咚咚——”
利奥在那边不知道在砸谁的门,“都起来!快点!加里出事了,跟着我去救人。”
那边脚步声、上下楼梯声、发动摩托的声音乱成一团,山浮把左手举到眼前,蜷缩在左手尾指与无名指指蹼部分的云雾越来越稀薄了。
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增加,那只小蚂蚁都已经从山浮的头发里脱困了,它气鼓鼓地爬到了山浮的鼻尖上。
救护车的声音总算安抚了山浮的担忧,那部分蜷缩起来恢复正常的云雾又开始了绕行运动。
“阿赞山浮,救护车已经拉走了加里,我现在骑摩托车跟过去。”
嘈杂的人声减弱了一些,利奥到了人群之外的地方。
“还有,救出加里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尸体还是有余温。”
“报警了?”
“是,我们闯进房子的动静那么大,我们不报警其他人也要报警啊。”
“还真不该让他去找那只狗。”
“什么?”这句话利奥没听清。
“没什么,你先跟着去医院吧,我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就会过去。”
“其实有我们在就可以了,阿赞山浮你没必要特意跑来一趟。”
“哈哈哈,不用担心我,我顺道还要再去见一些朋友。”
“那好吧,到时候联系我,我开车过去接站。”
“好。”
天边马上就要亮了,山浮早已没有了倦意,起床喝了一杯水,看见了桌面上橘子灯里的蜡烛。
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又点燃了一支香,随着轻烟凝结成云雾流向地面,被小蚂蚁吞进肚子里的灵魂出现了。
那张脸逐渐清晰,那双眼睛里即有无奈又有悲伤,刚刚出现的他有些走神,看了周围好久。
山浮注视着眼前的灵魂,难以置信地喊出一个名字,灵魂笑着点点头,脖颈那里是云雾也无法呈现的伤疤。
“怎么会是这样?!”
这一瞬间给两个人都带来了痛苦的回忆,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