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桑,我一醒来就叫朗桑,不过这张脸的主人叫加里,他的灵魂早就离开了。
来接我出院的人叫利奥,我从前就认识他,但这件事反而不能告诉他。
从我醒来时就一直待在我身边的是一只狗灵,也没人告诉它什么,它竟然能够自己找到我。
去见帕阿赞巴裕是因为受到他的邀请,当初寄存到他那里的小蛇灵还给他留下了点不像样的小礼物。
我告诉他隐修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最起码躲过了很快就会到来的一场劫难,以及不要再觉得我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我们是不同的。
他倒是愉快地接受了我的建议,但没有接受我和从前那个人不是同一个人的说法,始终认为我是在骗他。
利奥把新的Old Bar经营的很好,并邀请我可以在他那里工作,直到我拿出一直线香告诉他,这才是我的工作。
于是他很不情愿地出钱给我开了一家线香铺子,地方小的我都在里面转不过身来,真是个小气鬼。
我用邮箱联系了从前的人,让对方把上一个人的存款转到我名下来,该处理的房屋地产要么对方留下,要么买卖后打钱给我。
从邮件开头的大大的问号上我就知道,我出现的这么快这件事让了解情况的人很惊讶,但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个张冠李戴的讨厌鬼还好意思跑过来跟别人的朋友道别,利奥竟然知道打电话通知我,嗯,可以考虑让这家伙做我的助手。
说是要把讨厌鬼灌醉,利奥自己倒是先躺下来了,讨厌鬼还假模假式地问我从前的名字,你又没见过我怎么会知道,这张脸的主人叫加里。
我看到从前那个人在讨厌鬼的后脑勺留下了惩罚,虽然现在还没有被触发,但这种人迟早会做出触发禁止的事,也是活该。
刊登着从前那个人照片的两份报纸我都收藏起来了,就算我不是她,但仔细考究起来我体内可是有属于她的一部分灵魂。
当时参加葬礼,我远远地见过了害死她的两个凶手,我知道那两个人还会安然无恙地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还是很幸福地度过。
这恐怕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如果做出为她报仇的举动,我也会和她一样英年早逝,说不定比她死的还惨。
讲到这里恐怕你已经忘了她都做过什么事,我来提醒你一下,她把遇见的每一个死灵都打散了,还把一群活人塞进了幽灵公路车里。
当然了,在她死后不久那辆幽灵公路车终于开回了活人的世界,那种情况下竟然还活下来了一个人,叫……阿那昂,对了,是这个名字。
还有个叫约克的抬上救护车的前一秒才断气,至于其他乘客嘛,哼哼,经历的事情可就没这么美好了。
之后有媒体披露了这一车人的背景,原来全都是靠贩卖人口发家的逃犯,也算是死得其所,惩罚到位。
大概过了半年左右,我才在狗灵的鼻子上发现那只小蚂蚁的灵魂,这种小玩意儿实在太少见了,尤其是它体内竟然还住着一个人的灵魂。
既然那个人的灵魂不肯出来,那就只能我进去,当然是意识进入,我还没有什么灵魂离体的本领。
噢!刚一见面让我吃惊不小,我之前的那个人竟然一直都没有把他送走,也是,他在外面还有牵挂的人来着。
这种事该怎么委婉地告诉活人呢?原则上透露真相我是要挨雷劈的,以及不是劈一次就完事儿,是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有雷劈我。
好在小蚂蚁肚子里的灵魂想到了办法,他委托我,我又委托利奥,给他的故乡寄了几样东西,他说他母亲会明白是怎么回事的。
春节的时候,利奥给我带来一份来自邮寄地址的回礼,一身昂贵的西装,一袋子大馒头,还有一张全家福。
当天晚上小蚂蚁就和它肚子里的灵魂一起离开了,这也是我醒来后第一次感知来世,我不喜欢那里。
有一个叫派吞·吉拉那的警员来找我,也算是我的半个熟人,不过目前他还不熟悉我。
我想说其实他来找我也没什么用,事情发生的时候都还没有我呢,不过我也是没想到,他来找我只是因为经常在公共墓地看见我,对的,他也经常去那块儿祭拜。
我经常去那是有我的原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经常去,不过吧,能有一个除利奥之外的朋友也还不错,况且本来就是我单方面知根知底的人。
去参加那个叫素察·阿南塔拉的人的葬礼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事情,彼时他已经不再是警察局警长,不过派吞·吉拉那不知道,素察·阿南塔拉去世前我去见过他。
“我好像不认识你,你刚才说谁让你来的?”
素察·阿南塔拉前不久已经因为不小摔下楼梯而住进了医院,听说他还有了点老年痴呆的症状。
我也不是诚心要吓唬他的,真的只是认认真真地在回答他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做了亏心事的人能有这么心虚。
“您是阿赞山浮的朋友吧,我刚刚才从她的墓地那边祭拜回来,听说您住院了就过来探访一下。”
他都没顾得上问我我是听谁说他住院这个消息的,人就抽过去了,得亏医生护士就在旁边查床又给他抢救回来了。
再之后没多久,素察·阿南塔拉就在医院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我和派吞·吉拉那一起出席的葬礼,隔着棺材我也对这老头儿喜欢不起来。
有一段时间吧,狗灵总是瞒着我偷跑出去,回回都是在我睡着的时候,我要是半道儿醒了一准儿找不着它。
一开始我也没在意,后来想想怕它在外面闯祸,就趁有一天它睡觉的时候在它尾巴上栓了一根细绳,不是普通的那种,是我从云雾中抽出来的丝。
晚上我就给自己定了个闹钟,半夜十二点起来抓狗,一边把丝往回收一边找,一路走到了常来的公共墓地,再一看时间刚好凌晨一点。
看那傻狗的样子我鼻子一酸就准备过去陪它,然后它那尾巴突然就跟电风扇似地甩起来了,又是转圈又是打滚,像是有人在逗它玩儿。
我仔细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就把后来经由我升级的小巧版山风烛从钥匙扣上摘下来了。
风是一瞬间就刮起来的,把公共墓地前没及时清理的纸灰吹的到处都是,我没看见有死灵,一个也没有。
可当我走向狗灵的时候它安静了下来,歪着脑袋等着我靠近,我在那里看到了风的形状。
从那以后我就改成凌晨一点去公共墓地祭拜了,后来我寻思要不干脆应聘公共墓地管理员得了,我这整的跟上班打卡一样。
我不知道那天风告诉我的究竟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消失,但是我知道我在这两块墓碑前的碎碎念一直都有人能听到。
我一直不觉得问香师是我的职业,它更像是一种我没办法摆脱的宿命,所以每次来公共墓地我的怨气比鬼都大。
可是送走一个又一个来帮忙的动物之灵后,看着选择留在我身边的狗灵,慢慢也就释怀了,这个世界既然需要我,我就得做点儿什么。
我完全不接受关于人的委托,无论耳边听到什么样的哭喊与咒骂,反正除我以外再也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存在。
我果然是做到了比从前的那个人长寿,年龄大了以后,那些哭喊和咒骂声就再也听不清了。
“朗桑爷爷?朗桑爷爷?”
洁白床单上的老人一动不动,医疗看护院的护士按下床头的通报铃,很快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就会带走这具遗体。
“你好像来迟了,朗桑爷爷已经停止了呼吸,明明我刚才查房的时候还在说笑……唉,你好像来迟了。”
挂在脖子上的访客牌写着某某处实习记者,一条猫尾巴在倒背在前面的猫包里抽打着半圆形的透明窗。
因为老人的离去,受到他照顾的医生和护士都跑过来确认他的消息,住在医疗看护院里的不少人都在谈论起他。
葬礼上来了特别多的人,他没有亲属,没有还活着的朋友,一切全部交由殡葬公司负责,有人支付费用。
打开邮箱,告诉对面的人把存款打到现在的名下,医疗看护院他们自己留着也好,转卖给其他人也可以。
线香店就先不开了,这个懒惰的家伙一个问题也没有解决,全部留给了下一任,真是让人讨厌。
行了行了,完全不耐烦地告诉那些哀嚎的声音,不就是死透透了还没被人发现吗?现在就去把你挖出来,让你的家人给你风光大葬。
还有那个说自己眼珠子被屎壳郎推走当粪球的,你有没有点常识,不是每一个推东西的虫子都叫屎壳郎。
至于那个只会高声尖叫的,你不如省点力气给我当起床闹铃,话都说不清想让我怎么帮你,读心术吗?拜托,你现在连心都没有吧。
……
还真是会的越多责任越重,怪不得某一位前前任在灰色里留下这么一句话,如果除去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恶,那么就只会发生一件事——人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