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十几天的准备和长达十天的电影节，所有人都累得不行，公司早在之前就向大家许诺，忙完这一阵会放假两天。
两人昨晚12点左右回的家，一直闹到了凌晨两三点。张从珂被子一蒙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让许颂千明天早上别叫她。
她连对方的回答都没听清就失去了意识，结果却在早上六点，被手机来电吵醒了。
“小珂，”同事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你看见热搜没有啊……”
“啊？”
张从珂眼睛都睁不开，凭借着肌肉记忆划到对应的界面打开正确的软件，只休息了三个小时的大脑还没能够立即处理那些快速刷新的海量信息。
同事显然清楚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叹了一口气。
“哎……起来吧起来吧，加班咯……”
消失的悬顶对话框，露出被遮挡着的tag，赫然是“曾子坤深夜发文”。
她眼皮一下掀开一半，一骨碌爬起来，点进去仔仔细细从上往下看。
曾子坤是在凌晨四点发的这篇长微博，这也是张从珂时隔好些年再一次阅读他笔下出来的文字。
她之所以如此确认这篇长文字是出自本人之手而不是找团队代笔的，是因为她太熟悉这种从头到尾似是而非的抒情半天不知道重点在哪的文字了。放在大学，他们俩会因为这段文字的去留而吵起来。
通常都是她输，谁让那时候曾子坤是学长，还是社长。张从珂每次被迫照着那剧本往下接，只都能暗暗在心里骂人。
现在她也很想骂人，整篇文字所有有用的信息提炼出来非常清晰地指明一点——她的休假泡汤了。
曾子坤博文的第一层核心内容，强调先前吸毒的消息实属谣言，完全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第二层抒发了自己没能获奖的心情，明着全是遗憾和理解主办方，暗着则是“不选我是你们评委没品没胆量”，随即矛头直指向第三层——
这奖本来是我的，现在因为“意外”不是我的了，落到谁手里了呢。
巧的是，获奖的新人编辑刚好就是星达旗下的。
前面那些张从珂看不上的不知所云的抒情在此时起到了很好的烘托气氛作用，三分苦卖成了八分惨，直接引爆了话题。明面上的主人公是曾子坤和另一位倒霉鬼，其实还拉上了星达。
人们再联系曾子坤被带走问话的那天流传出和星达高层起冲突的视频，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资本仗势欺人。
张从珂是被拉起来舆情监督的，还算轻松，真正在忙公关的同事，现在已经在发疯了。
“我收回我以前的话，”她接过许颂千递来的纸巾，擦去自己眼角因为打哈欠留下来的眼泪，“他写的那些矫情东西，还是有人看的。”
实时广场里多的是为此义愤填膺的网友们，这个点还没睡或是这个点已经醒了。“孤注一掷”“刚”“和资本对抗”等种种标签都安到了曾子坤头上，与之相对的，另一位新人编辑和星达的名声就完全相反了。
“大家相信他说的，情绪激动是正常的，”许颂千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他们因为是真的而气愤，在发现是假的之后，情绪反扑，反而对我们更有利。”
“可是……”张从珂心虚地停顿了一下，“可是污蔑这事儿确实是真的呀。”
许颂千闻言轻笑，开口接的依旧是张从珂熟悉的那句：
“别担心。”
“那不算污蔑。他的确去过那个酒吧，酒吧里也的确有人吸毒。警方将他一起带走调查，每个环节都很合理，我们顶多算是推了一把。”
男人在张从珂电话铃声响时也醒了，现下衣服什么的都已经穿戴整齐，明明因为事后收拾睡得比她还要晚一些，这会儿却精神得像是睡饱了8小时似的。
张从珂抬头听他讲话，话没听进去多少，却是被对方这认真的穿戴惊到了。低头又看看自己，默默把被子往自己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穿的裸体上又堆了堆。
“冷吗，空调够不够高，要不要帮你把衣服拿进来。”
她摇摇头。
“舆情监控还需要很久吗，是不是暂时没法睡了。要不要，我现在去做早餐。”
她想了想，点点头。
许颂千得了令，起身出去了。张从珂盯着他关上的门好半晌，低头打开林玉宣的聊天框，问：
“小林，能不能麻烦你把曾子坤的联系方式推给我。”
林玉宣此时人已经不在国内，那边的时间还在白天，消息回复得很快，砸过来感叹号和疑问号各三个。
“你看国内的热搜。”她没有展开解释。
过了一会儿，对面果然就把名片发过来了，接着的还有一声打气。
“学姐，加油！”
张从珂叹了口气，点开那张名片，头像还有朋友圈可见的图片都让她觉得陌生。
大学的时候，就算因为剧本吵得再凶，两个人也会因为熬夜赶稿子而一起吐槽又一起努力。
同样的聊天窗口，却要说不一样的话了。
她在介绍那简单留下一句“我是张从珂”后就直接发送了出去，预感自己要被晾上个半天，才能收到对方回复的消息。
另外的聊天窗口处，工作群里大家都在一板一眼地上报着自己的工作情况，热闹得仿佛不像是天还没亮的时间。还有相好的同事群里，大家都带着起床气在骂人，怨气十足。
张从珂有点愧疚，总觉得自己也是害同事们加班的元凶之一。
自己和曾子坤两个人的私人恩怨，现在还要扯上这么多人加上一整个公司，让她无可避免地开始烦躁。
“声明内容照这个格式来写，速度要快，模板在这个文档里。写好了发给我审查，通过后官博运营即刻发出。”
发言人齐成玉，@了公关团队的负责人。
“所有人两日休假照常。大家辛苦了，好好休息。”
“参与本次电影节的所有人都可以获得一千元的奖金，月末将会以和工资一起发放到各位手中。请各位之后再接再厉，继续加油。
三句信息量过多的通知完，齐成玉预留了一段时间给大家消化，最后补充。
“是许总的意思。”
群内沉默了一分多钟无人言语，有同事发出第一个庆贺的表情包之后，随即一发不可收拾。
张从珂看着刷新飞快的界面，默了默，起身找了件浴袍胡乱套上，简单洗漱了一下，推开门出去。
走廊里没有开大灯，只有踢脚线埋着的灯带亮起，暗昏昏，一路指着她寻到楼下的厨房，结果却是没有人。
厨房里少数几个家具在工作，张从珂闻到味道，打开盖子，看到里面温着一杯牛奶。果蔬已经洗好了，放在机器里沥水干燥，花花绿绿的颜色从透明的盖子里面透出来，可以分辨出有哪些种类。再旁边还有面包机和咖啡机，上面的红灯一闪一闪。
人会去哪呢。
张从珂转身准备回屋拿手机问问，刚踏出厨房门，就听到外面的大门密码锁开了的声儿。
“怎么出来了，”张从珂没来得及回，就又听见空调调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下一句问候，“外面温度有没有太低？”
“不会，温度刚好。你手上拿着什么？”
许颂千从外面进来，脚步比她快，带起来一阵风，比充斥着屋子的暖风都冷，存在感十足。没多久，这阵风就吹到了她身前，停下，将一左一右两只手里提着的、在黑夜里只看得清楚一团轮廓的东西朝她贴近。
“这是小笼包。”
塑料袋的轻响伴随着一股热气贴到了她的手背上，一碰即离，能感觉出一路上温度保得挺好，微微烫手。
“好久没吃了。”
“嗯。想到这个点他们应该也刚开门，刚出炉的会更好吃。”
张从珂很是惊喜，伸手要去接。没曾想送到手边的，却是另一样。
“……什么东西？”
她一下没感觉出来，只感觉得到硬硬凉凉的平滑的纸一样的触感，从皮肤那里划过，簌簌的抖动声很轻，她分辨不出是什么声音。
“玫瑰。”
客厅的灯下一刻亮起，黑团团的阴影瞬间被照散，果然是玫瑰。
不大的一捧，团着被他握在掌心里，好像是从中长出来的一样。鲜艳的红上洒满碎钻一般的细小水珠，娇嫩而不艳俗。
“给我的？”
张从珂的动作先一步意识，收紧五指接过。
“嗯。”
许颂千等她欣赏片刻后，才接着说。
“我去得太早了，他们的鲜花才刚送到。我不能停留太久，只好让他们先给我包十枝。还好小笼包还没冷，快去坐下趁热吃吧。”
他送出去花后空出来的那只手，环过呆愣愣站在原地的女孩，往餐厅的方向走。到了位置，又拉开椅子让她好好坐下。
“豆浆太早了，还没有。不过我早想到，所以走之前热了牛奶。果蔬这些是你的，圣女果不吃的话留给我解决就好。面包和小笼包都可以尝尝，果酱在冰箱里，等下我拿出来。醋……你真该尝尝小笼包沾……”
许颂千正往碟子里倒醋，脸朝着餐桌正中，眼睛也盯着，冷不防嘴角被人轻啵了一口，瞬间止住了他接下去的话头。
“终于知道要亲我了。”
他扭过头去看向张从珂，弯起唇角。
“我以为你在门口就会亲过来，害我在那儿一直等。”
张从珂坐回位置，脸还红红的，却做起姿态来。“想要亲早说么。”
“那抬头，”许颂千就等她这句，放下手里的瓶子，凑过去，诱哄道，“再一口。”
这回两人正对着脸，上下唇贴了个正好，软软地碰上。临走前对方的舌尖稍稍探出，润了润她的唇珠。
“好了，快吃吧。”许颂千不想耽误她吃饭，浅尝辄止。
捧花被张从珂拿在手里没放，一手筷子一手花，一边夹包子拿面包，一边时不时将花朵拿进，蹭蹭自己的脸，爱不释手似的。
许颂千乐得见她这般娇憨，转身多拿了根吸管，方便她不用伸手拿杯子喝牛奶。
“咖啡还有吗，我去接一点。”
她一口面包一口小笼包，腻了再择一片生菜，中西混搭完全接受良好。现在又闻到旁边的咖啡香，心里痒痒。
“没有了，没做你的，喝下去等会儿睡不着，”许颂千把牛奶又朝她推了推，“假期照常，等会儿可以补个觉。”
“你不睡吗。”
许颂千摇摇头：“我醒了就睡不着了。没关系，我不需要很多睡眠。”
“不是因为要忙这个……这个公关的事儿吧？”
“当然。”
“小事而已，没什么好忙的，”许颂千察觉到她的情绪，向她解释，“星达只是方氏集团下面的娱乐公司之一，短期的舆论造不成什么损失。公司虽然该发一个澄清声明，但是事实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这两天的公众情绪比较激动，不如过几天再处理。而且这件事情被推得这么高，下不来台的也不会是我们。”
“所以趁着这段空闲，好好休息。”
“那这两天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不在明面做，”许颂千注意到她的神情，说出自己的推测，“你已经去联系他了吗。”
“……嗯。”
张从珂听了方才他的那些话，有些担心自己这么打算会不会扰乱了公司的正常计划。她懊恼先前的草率，此事已经绝非私人恩怨那样简单。
“你说了什么？”
“他还没有通过我的申请，”张从珂询问他的意见，“我本来是想着约他见个面把话说开了。私下解决，会不会影响公司？”
“没关系，你可以遛一遛他。”
“专业的公关，会有专业的人来做。所有口头上的没落到纸上，通通没有效力。在此基础上，尽可能地让对方感到难受也很重要。他现在就在这么做，我们就更没什么道理谦让了。”
张从珂安心了，觉得吃进嘴里的小笼包都香甜很多，愉快地咽下一个之后，没忘记道谢。
“真的谢谢你啦。”
许颂千笑：“谢我什么，专门给你出门买小笼包吗。”
“嗯！”张从珂也学他装傻，模棱两可。
“那你要不要试试小笼包蘸醋，味道真的比干吃的要好。”
他夹起一个沾好，递过去，满意地看到对方张开口吃下，腮帮子鼓鼓的，眉头紧锁，眼睛也眯着，正在细细品尝。
“是不是好吃很多。”
“没有，”张从珂下结论，“就是包子加醋味儿。”
“怎么会，”许颂千劲儿也上来了，不死心，“再吃一个试试。”
“不！”
张从珂拿手里的捧花挡在脸前，不大，但刚好可以挡住所有蘸醋小笼包可能进攻的路径。
“你能不能把这捧花先放到一边去。”花瓣花枝间透过男人略显无奈的声调。
“不能。”
女孩在这头笑得得意。
“这是我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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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小许：终于记得给老婆送花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