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没死,但那五个黑衣人不知道死没死。
当我坐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准备赴死的时候,西镇逸伏从天而降。
我在脑海自动给他加了一层金光滤镜,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普度众生的弥勒佛,而他的众生只有我。
只见他身手敏捷把一条长棍耍得威风凛凛,一棍打倒一个,像孙悟空用金箍棒打妖怪一样爽快利落。
许是月色太过朦胧,又或者我疼得把滤镜加过了头,透过那张臃肿的皮囊,我似乎看到一个心高气傲的轻狂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有最骄傲的姿态,最耀眼的光芒。
他用棍子打趴下最后一个黑衣人,瘸着腿移到我面前,喘着气费劲将我扶起,好半响才对我说,“你跑出来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我明明是想要命才跑的!
所以……
“这几位不是你派来的?”
西镇逸伏还在缓和呼吸,闻言皱眉瞥我一眼懒得解释。
“那是谁还想让我死?”
这回他那凉凉的一瞥带上了“你是智障吗”的感情色彩。
兴许觉得我是智障,怕我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西镇胖子开尊口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可知倘若本王是个普通人,同你这个女子成亲,我二人会有什么下场?”
我想了一下,假如在保守的正常古代,两个女人或者两个男人明目张胆成婚的话可能会……
“沉塘?”
“差不多吧,但好在本王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母上不下旨杀本王便没人敢动本王,但你嘛……”
他不说我也知道了,我这种小喽啰肯定是能死就死的,毕竟进宫那会儿女皇陛下就想当场宰了我!
“今后无事别出门,硬要出门同本王说一声,本王给你派几个人。”
我点头如捣蒜。
我也不敢出门了呀,毕竟我刚刚已经发现我压根没有“种子选手”应有的待遇,那个臭河神就跟死了一样叫不出来。
“绛岚镇你母家那边也先别联系,以免她们受牵连。本王已派人送信过去,告知她们情况了,她们暂且也不会找你。”
我忍不住问他,“那你当时明知我是女的,为何还要同我成亲?”
他呼吸一滞,白皙的圆脸上布满歉意,“对不起,当时心情不好,就想找个女子成婚气气母上。你放心,本王会保证你的安全,过阵子风声过了,就放你走,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曾嫁过一个男子影响你的姻缘。”
西镇逸伏说完弯腰捡起被他扔掉的棍子,又问我,“你自己能不能走?”
不能也得能啊,总不至于还得让他抱我吧?
他刚才打黑衣人那么几下就气喘吁吁,脚似乎还扭伤了……
就是胖的,让他减肥不减,看,这下自食其果了吧。
我拖着被刀划伤的腿一颠一颠跟着拄着棍子一瘸一拐的西镇逸伏往前走,伤口应是在走动中又裂开了,血糊得里面的裤子湿哒哒的,黏在伤口上一动一个撕拉,夜风一吹,伤口又凉又辣。
我“嘶嘶”直抽冷气,脑子都用在抵御疼痛上,嘴巴不受控制带着哭腔埋怨道,“你怎么不多带几个人,好歹把抬轿四人组和轿子带上呀。”
西镇逸伏停下脚步,垂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我,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本王违背圣旨出府了?”
噢,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但见他在我面前蹲下身,还是那般略显暴躁又不耐的语气,“上来!”
我迟疑,他又道,“赶紧的,若再来一波杀手,我俩都得死在大街上。”
我麻利爬上他宽厚的背,他拄着棍子颇为费劲站起来,单手抓住我的腿将我往上颠了颠,又道,“本王只能一只手拖住你,你自己抓紧些,别滑下去了。”
我把脸贴在他厚实的背上,不自觉笑了笑,轻轻答了一声“好”。
西镇逸伏背着我拄着棍子一深一浅慢慢往前走,月光将我二人重叠的影子拉得老长,远处深山的寺庙传出撞钟的声音,夜莺隐在黑暗中歌唱凄美的爱情。
那一刻,我竟觉得无比心安。
许是骤然放松让我神思恍惚,微凉的夜风吹不散我的昏胀,我伏在西镇逸伏背上,昏睡前还喃喃对他道,“王爷……不是我嫌弃你的身材,但你真的该减肥了,对身体不好……”
也不知道西镇逸伏答了一句什么话,我像深陷在云朵堆里,软和舒服得不愿醒来。
在那片软绵绵如同棉花一样的云朵里,我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姑娘,那姑娘走过来伸出手抓住我握了握,面带笑容对我道,“你好,诺和多儿,我是诺和多儿。”
我有些怔愣,她同这具肉身一点都不像,诺和多儿的肉身长相明艳张扬,而这个“诺和多儿”文静内敛,一看就是美女学霸的那种类型。
学霸诺和多儿又笑了笑,说,“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以后你就是唯一的诺和多儿。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诺和多儿,真正的她在三岁时就死了,我就是那时候被那河神丢过来的,说让我改变世界……”
噢,原来我并不是改变世界的“种子选手”,而是一个替补……
学霸诺和多儿继续道,“这些年我努力了,但除了让三位娘勉强接受我和她们不一样的性取向外毫无进展。后来我真的爱上一个男人,可是……”
学霸诺和多儿停顿了一下,面向我凄苦一笑,“人言可畏,偏见是一把尖刀,那个男人被这把尖刀杀死了,凶手那么多,我连寻仇都找不到具体的人。我觉得没意思,跟河神撂挑子不干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学霸诺和多儿凑过来抱住我,伏在我耳边轻声道,“我走了。诺和多儿……你要勇敢点呀。”
学霸诺和多儿就这样不见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片云里,我试图把河神叫出来,但显然,河神业务繁忙没空理我。
我听见有人叫我,一睁眼就见到阿空焦急的脸,“王妃!您可算醒了!您高烧三天不退,岚山管家都准备去买纸钱了。”
“……”
外间很是吵闹,有人骂骂咧咧语气高昂,生怕谁听不见似的。
我仔细听了听,有人道,“骁王妃是个怪物!烧死她!”
有人道,“骁王也不是好东西,瞧他胖的,像头猪一样,难怪会娶一个女人!”
有人道,“兄台,这种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吗?”
那人嗤笑一声道,“他西镇逸伏就是那个死样,也确实娶了一个女人惹怒圣湖神树,还不让人说了吗?天理何在?”
又有人道,“许是骁王妃蛊惑了他!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烧死她!”
其他人争先恐后大叫道,“对!烧死她!烧死那个怪物!”
我揉了揉耳朵,问阿空,“我昏迷这三天是出去吃人了吗?”
怎么突然冒出些恨不得我死的人?
阿空讪讪一笑,连忙起身关紧门窗,外间的声音小了,但依稀还能听到有人在骂我。
阿空见我瞪着她,只得搓搓手安慰道,“王妃,您别在意,管他们干啥呢,咱们过好自己就成。”
“到底是怎么了?”
“哎呀,就是您和王爷成亲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开了,百姓不敢冲进王府,只好站在府外高声怒骂。连着三四天了,一波接着一波,不带休息的,吵得人觉也睡不好。”
哦。
“多备点耳塞吧,吵闹得很。”
阿空见我不在意,端了肉糜粥过来递给我,又恨恨道,“这些人真是闲的,他们还上书陛下,说要把咱们王爷贬为庶人,还要将您和王爷一块绑到菜市口去烧死。甚至还把圣湖神树的枯竭之事也怪在你们头上。也不动脑筋想想,圣湖神树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枯竭,那会儿您还没出生呢。”
圣湖神树枯竭?
阿空说,大约从二十年前起,圣湖和神树有枯竭之象,翟国甚至周边国家的死亡率都高于出生率,起先以为是大家不愿意生,国家对生孩子采取奖励措施,但成效并不大。
户部尚书组建团队对翟国人口进行研究,发现翟国人口出生率一年比一年低,后来才知,圣湖神树渐趋枯竭就是根源。
我放下空碗,不解问她,“既如此,为何不颁布政令,允许异性成婚,生育之事不就解决了?”
阿空满脸震惊望着我,似乎我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言论,好半响她才扑过来趴在我身上捂住我的嘴……
恰时,有人推门进来,是西镇逸伏,身后跟着阿和。
两男人见我和阿空姿势暧昧,不由得双双红了脸,西镇逸伏一边退一边露出一副“打扰了”的歉意神情,顺手轻轻关上了门,把阿和无以言表又不可置信的眼神关在门外。
我眨眨眼,示意阿空放开我。
阿空不放,还小声同我说,“王妃,此言论可不能再说了!你不知道,他们就是觉得是那些异性恋怪物惹怒了神明,才导致圣湖神树枯竭的。甚至当年有一对男女生下孩子被发现,一家三口被抓起来活活烧死了!”
阿空话音刚落,阿和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歌空姐,王妃醒来了吗?王爷来看王妃了。”
我们的歌空姐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放开我去开了门,在阿和略显焦急的催促下走了。
西镇逸伏才坐下还没开口,小厮阿忠又急匆匆跑来,“王爷,那群人不顾阻拦冲进来了!”
西镇逸伏皱眉凶狠道,“把闹得最凶那个抓出来,直接砍了!”
我慌忙道,“别呀。”
西镇逸伏看我一眼,想了想又改口道,“别砍了,直接把舌头割了。”
我急得翻身下床,腿一软瘫在地上,西镇逸伏上前将我拎起来,皱眉看着我,似要听我有什么高见。
“你别那么暴力呀,拖去打几板子得了。”
半响,西镇逸伏还是听从我的意见,让阿忠去抓领头的打几板子了事。
但他仍然不赞同我,道,“你如此仁慈,其实是变相的纵容,那些刁民只会变本加厉。”
“可你就算杀了他,并不能改变他们的看法,反而会激起他们心中的愤怒。”
“杀了他,别的人怕死就不敢再冲上来。”
“那样你只会得到他们的单纯的畏惧,而得不到他们的敬意。畏惧累积,终有一日会反弹,唯有敬重才是真心实意的臣服。”
“愚蠢!”
“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