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跟菊儿将屋子里已加工好的二十多个品种的中药分装成小袋,再装进两个竹筐内,准备连夜出发,上省城卖中草药。
菊儿将竹筐挑在肩上试了试对大姐道:“大姐,能不能卖出去还不知道,你就别去了,我一个人去,我不在家,打饭的时候,你就说我生病了,把我的那份打回家自个吃。”
大姐担心菊儿一个人上路不安全,对菊儿道:“菊儿,夜里出门我不放心,要不等天亮了再走。”
“大姐,我不怕,趁天黑没人看见,我还是早点走的好。”
萍儿往菊儿竹筐里塞了一个荞面粑粑,菊儿挑着担子出门,萍儿、莲儿、强子三人跟在后面来到大门外,看着菊儿挑着担子走在漆黑的道上,一会儿就消失的漆黑的夜幕中……
菊儿挑着两箩筐中草药来到省城,走进她熟悉的古山街,在古山街的一家中药铺前面停下。中药铺的门是两扇花窗格子折叠木门,街天客人多的时候可以折叠打开,平时生意冷清的时候只开一个门洞。
药铺的正面是一排中药格子柜,每个格子的大小一致,一个格子只有一个抽屉。抽屉的四个角贴着四位中药名标签,每一个抽屉又隔成四个方格,每个方格装一位中药。
左面的药柜像商铺的货柜,没有格子抽屉,摆放的都是盒装的中成药和袋装的粉剂药,最上面有两排是大小一致的白色药罐子,药罐子外面贴着药名标签,罐内装的都是一些名贵药材。
右面是一张药店掌柜给病人看病的三抽桌,三抽桌前面摆放着一张长条登,是给病人看病时座的。
童掌柜听到外面有人,掀开药柜傍边的白布帘子走了出来,一看是菊儿站在门外,连忙道:“哟!是菊儿呀,快进屋!快进屋!”
菊儿进店放下担子对童掌柜道:“童掌柜,又来打扰,不好意思。”
童掌柜招呼菊儿坐下道:“都是自己人,好长时间都不来了,有啥不好意思的。”
童掌柜说是自己人把菊儿说糊涂了,问道:“童掌柜,我就给你送过几次药,难得你把我当成自己人,我都不知道说啥好。”
童掌柜用手扶了一下眼镜对菊儿道:“菊儿,难道不是吗?你嫁给宦继成,宦继成的母亲就是我现在的内人,也算得上是我的半个儿子,你就是我的半个儿媳了。”
童掌柜的话让菊儿理不清头绪说道:“继成没有妈,只有一个爹叫宦老丹,他妈长啥样他都记不得了,怎么会是你的内人。”
童掌柜道:“菊儿,关于继成的母亲说起来话长。你第一次到我店里我看了你送来的药我就知道药是谁做的。宦继成他爹叫宦老丹,宦家祖上是宫中御医,因遭人陷害逃出宫后隐姓埋名流落民间。宦老丹的妻子叫江右莲,是他爹收养的一个义女,江右莲嫁给宦老丹后生得一个儿子就是宦继成。”
菊儿不解又问道:“那江右莲为啥要抛弃她的儿子另嫁他人?”
童掌柜叹了一口气道:“嗨,这人的命谁也说不清,江右莲嫁给宦老丹是她的义父作的主,宦老丹个子矮小,江右莲不甘心嫁给她不喜欢的男人就离家出走,后来她也跟你一样,经常送些药来卖给我,她跟我交往的时间长了双方有了感情,后来就嫁给我成了我的内人。”
童掌柜说完,又想起菊儿突然上门送药,问道:“菊儿,现在到处都在吃公共食堂,做生意的人都没了,你咋突然想起给我送药?”
菊儿突然低下头,半天才抬起头来说道:“童掌柜,实不相瞒,我们那吃公共食堂一年多了,开始的时候还好,吃饭不要钱,能吃多少吃多少,个个都能吃饱,可好景不长,才过了几个月粮食就吃光了,定量供应,开始的时候成年劳动力每天定量还能吃个半饱,后来定量又减到每人每天只有二两粮,吃不饱就挨饿,饿得受不了就吃树叶,吃野菜,山里只要是能吃的都挖完吃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跟我姐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些中草药,能不能卖点钱回去买点吃的。”
菊儿说完,童掌柜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嗨!这世道,咋弄的,咱们云南到处是山,山里有树叶,有野菜,有野果子,还有好多野生的植物可以吃,咱老家没有山,没有树叶,挖野菜都没处挖,家里来信说已经饿死好多人了,我有两个哥,一家好几口人,外出逃荒都不让出来,好长时间都没有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也不敢回去,回去有钱都买不到吃的,买不到吃得就得饿死。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听说河南饿死的人最多,我老家登丰县有一个村子,两个哥哥把妹妹的肉都吃了,这那是人啊,比动物都不如。更可恶的是那些当官的,死了人还不敢往上报,上面派人来调查也不准村民说实话,有的村成百上千全死了,能活下来的人都吃人肉,惨不忍睹啊!”
童掌柜说他老家发生人吃人的事,让菊儿感到一阵毛骨耸然,打了个冷剑,说道:“童掌柜,没想到天下会有这种事,我们村也饿死人了,是两个老人,是他儿子良心不好,食堂里打来的饭被他一个人吃了,把两个老人活活饿死。照这样下去,如果上面再不下拨粮食,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菊儿说完,童掌柜道:“菊儿,现在政府哪有粮食,前两年放卫星,亩产上万斤,下面报上去的数字都是假的,到处都是大丰收,粮食吃不完,可到了上面来调粮的时候,粮库全是空的,有的还玩假,上面来检查,粮囤里装的都是草,只在上面盖了一层粮,粮食收不上来,城里人吃的粮从25斤减到18斤,城里人要是断了粮,真不知道会是啥样。”
菊儿还指望把中药卖了,买点吃的回家,童掌柜的话让菊儿感到彻底失望,看了看自己的那担中药,对童掌柜道:“童掌柜,你看我这担中药,不知道还能不能卖点钱,要是不值啥钱也就算了,你留着用吧,说不定过些日子还能用得上。”
菊儿的话让童掌柜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对菊儿道:“菊儿,你见外了,你送来的这些中药都是上乘的好药,药我收下,价钱还跟原来一样,该多少一分不少的给你,只是现在的钱拿在手上当不了饭吃,有钱也买不到吃的。”
童掌柜的话是最现实的实话,在物资馈乏的时代,有钱拿在手上也会被饿死,粮食不论到啥时候都是人的命,粮没了,人的命也没了。
菊儿见童掌柜边说边进屋去了,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沓钱,数了数将钱递给菊儿道:“菊儿,共36块,来也来了,三年前这36块能买300斤粮食,现在买不到粮食,买点其它穿的用的也用得上。”
快到吃饭的时间,菊儿知道城里人也没有吃的,不想让童掌柜为难,接过钱数也不数就装进怀里起身道:“童掌柜,本来我的药按现在的价也不值那么多,你还是按原来的价给我,不过你放心,困难是暂时的,我们那很快就有希望了,村里家家都在房前屋后,田边地头种些瓜果蔬菜,入秋以后就有吃的了,我相信不会被饿死的,以后要有吃的,我给你多送点来。”
菊儿走的时候,童掌柜没有留菊儿吃饭,他走到药柜前,拉开抽屉,从抽屉的格子盒里抓了一把红枣塞进菊儿的手里……
菊儿离开药店,想在城里转转,看看能不能买到点吃的东西。
古老的街道,街道两傍都是古老的二层楼房,楼房下面的商铺全是杂货店,没有一样商品是可以吃的。
菊儿走到一个巷子口,巷子边围着好多人,挤进人群,商铺里面是一个做豆腐的作坊,案板上的方框里是刚做好的豆腐。
一个老者挤到前面掏出一块钱递了进去,“我要块豆腐,给我来块豆腐。”连叫了两遍。身穿白色工作服,头戴白色工作帽的做豆腐的中年妇女好像没有听到老者的话,只顾忙她自己的活。身傍的一位老奶奶对老者道:“你叽想买豆腐上别处买去,这里只卖豆腐渣,一人只能买一斤。”
老者看了看案板上的豆腐道:“那不是有豆腐吗,为啥不卖?”
老奶奶看了看老者头发花白,鼻梁上架着一幅眼镜,说道:“你叽好像从来没上街买过菜,那案板上的豆腐是专供豆腐,咱老百姓哪吃得上。”
菊儿转了半天啥吃的都没有买到,站到人群后面也想买一斤豆腐渣,排队排了半天,轮到菊儿的时候,木缸里的豆腐渣早已见底,菊儿只好失望地离开。
菊儿来到一家商铺门口,商铺里卖的都是些日用品,他不知道想买什么,想了半天,她突然想起给大姐和弟妹们买双鞋子,打定主义买四双胶鞋,对店主道:“同志,我买四双胶鞋,要三双女的,一双男的。”
店主看了菊儿一眼,半天才答道:“胶鞋只分大小,不分男女。”
菊儿接过店主递过来四双鞋子,伸开手指用手拃了一下,挑出一双退了回去:“给我换双小一点的。”
店主拿了一双小码子的胶鞋扔到柜台上,菊儿又伸开手指,用手拃了一下,将四双胶鞋装进挎包离开了。
买不到吃的,菊儿在城里啥都没有吃,离开省城沿着返回的道刚出城,肚子咕噜……咕噜……闹腾起来,路边有一小溪,菊儿在溪水边蹲下,用手捧起一捧清水喝了下去,又渴又饿,她觉得溪水特别甘甜,又接着喝了几口,然后掏出包里剩下的一大半荞面粑粑边走边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