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的夜，月色如水。
两道浓热的喘息声交叠纠缠。
麦栗劲腰，横陈玉腿，靡靡香气裹挟着汗水，旖旎香艳。
画面一转。
屋外一声惊叫。
刀光掠过，一个血色头颅飞起。
滚烫的血泼洒在窗楹，殷湿大片窗纸。
只一眼，就让人触目惊心，魇入恐惧中无法自拔。
“夫人夫人！”
“大爷回来了！”
冯令容猛地睁开眼，在翠香的呼唤下顶着一身湿淋淋的冷汗苏醒。
略喘着气，看向翠香，“大爷回来了？”
得到确认，她眼中浮上喜色。
“快给我梳妆。”
连日梦魇，冯令容腿脚虚软，尚未完全清醒就下地，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翠香赶紧扶稳她。
“夫人！”
冯令容被程家求娶入门的当夜，程远明便授命参军西征，四载时间两人见面之数不及婚前一时。
四年间，偌大的家府她一人支撑。
如今总算将他盼了回来。
冯令容对镜梳妆，身后的翠香欲言又止，发髻都跑得松散也不顾打理。
待冯令容收拾好自己朝外疾步去，翠香突然开口：
“夫人，奴婢听闻大爷此次从边关回来，还带回一名……女子。”
“和一个女童。”
冯令容急切的脚步顿了一刹。
边关四年，程远明虽不曾归家却也有封封家书。
他不是会抛弃发妻在边关另觅佳人的人。
“莫要胡乱揣测他人是非，失了分寸。”
女子名声重，若是有毁便影响一生。
程远明或许，只是带了部下遗孀归来，应该是的。
冯令容抵达前厅，程家老太太早已在内等了许久，翘首盼着多年未见的爱子。
“母亲安好。”
冯令容恭敬行礼。
老太太有一瞬的目光闪躲，点头应后巧妙避开视线。
边关告捷，程远明身为主帅居功至伟，圣上亲封威远将军，又赐府邸一座，自行修缮后便能搬入，这之前还需暂居程家这座老宅。
程府外爆竹震天，是圣上之意，恭迎黎朝功臣。
“母亲，孩儿回来了！”
洪亮雄厚的声音穿透爆竹声传来。
老太太面上一喜，急急起身相迎。
翻飞的红色爆竹中，程远明拉着一个女子的手，大步从正门外而入。
那女子素色衣衫清丽，娟秀面容噙着淡淡的笑，看向程远明的目光满是钦慕，而她手中还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女童，灵动活泼。
老太太绕过冯令容出门快步相迎。
独留冯令容遍体生寒，心口涌上一阵阵冷，从脊背开始，散向四肢。
她看着那对从爆竹中走过，正如自己当初新婚的一对佳人，身形不稳。
“夫人……”翠香急着一扶，将冯令容搀稳。
冯令容唇色泛白，只靠着刚涂的口脂遮掩。
那两人紧握的手，如此扎眼。
“无事。”
冯令容强撑容色，出门相迎，袖下的手紧紧攥拳。
兴许有什么误会。
老太太已经抱着程远明哭了一会。
等冯令容上前时，程远明面色微僵，面对自己这位年少爱重却四载不见的夫人颇为尴尬。
这份尴尬中隐隐还夹杂着丝丝耻辱和愧疚。
“夫君。”
冯令容恭敬行礼，目光却落在那两人紧握的手上。
低垂的眼帘掩盖住瞳眸里的颤抖。
程远明察觉，迅速松手。
那女子反而脸上扬起一抹温润的笑。
程远明有些窘迫地介绍，“容娘，这是姚姝华与嘉欢，是我在边关的……妻女。”
冯令容脸色不变，心里一把揪得发紧。
妻女?
这女子是程远明的妻，她呢？
为程家上下操持四年明媒正娶的她该如何自称？
见冯令容沉默，程姝华行了一个并不规矩的礼。
“姝华见过姐姐。”
她又扯了女童的衣袖，“欢儿，忘了娘教你的，还不快叫母亲。”
程嘉欢学着姚姝华的样子，乖乖朝冯令容行礼，“欢儿见过母亲。”
母亲？
可笑。
她拒了程嘉欢的礼。
“我与夫君成婚四载尚未有孕，担不起你这一声母亲。”
冯令容毫不犹豫的拒绝，让小小的嘉欢害怕，向后闪躲进姚姝华身后。
姚姝华同样面色难堪，抬眸眼含珠泪，无助地望向程远明。
程远明眼露心疼，握住姚姝华的手。
“容娘，此番带华儿回府，我必得给她一个名分。”
程远明粗粝的大手覆在姚姝华手上，温暖而充满力量。
冯令容不禁想到当初他在父亲面前跪了整整四天三夜，求娶自己的摸样。
当时他得到应允踉跄起身，拉住自己的手也是这样温暖又有力量。
可惜如今的他是为了给别的女子一个名分。
这份温暖和力量也是给另一个人。
冯令容颤动的目光无意间瞥见姚姝华腕间掉出的一角佛珠，瞳仁一缩！
心头险些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护国寺慈恩大师亲赐佛串，金不换银不买，只收眷抄佛经九九八十一卷，那是一百个不曾闭眼的日夜，只求保他平安。
如今竟然戴在他人手上，此人还是……
冯令容齿关咬紧，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似乎多了两缕血丝，“给她名分，夫君一定要如此？”
“一定如此！”
闻言，冯令容回首便带着翠香夺步离去，走前还不忘给老太太行礼。
纵是不悦，礼数刻尽周全。
冯令容一走，姚姝华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一滴落下。
“明郎，姐姐定是生我的气了。”
程远明低声安慰着姚姝华。
老太太却盯着那女童看，心生亲近。
“欢儿，来让祖母看看。”
程嘉欢并不怕生，笑着奔向老太太面前，咯咯直笑。
隔代祖孙越看越亲，老太太没有孙子得个孙女也是好的，什么事都美在头一个。
摸了摸程嘉欢的头，老太太看向姚姝华。
“既然你为远明诞下子嗣，名分自然要给你。”
“容娘到底是女人，心中难免拈酸吃醋，不过她性情柔善，必不会容不下你们。”
说着她将程远明唤到近前，交代：
“程家如今辉煌靠的还是容娘家底，军功赏赐全部下来前你切莫张扬，哄着容娘些。”
程远明想到什么眉头皱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委屈的姚姝华。
姚姝华却先他一步上前应声，“娘放心，姝华懂得。”。
XX院。
翠香在督管着下人打扫庭院。
自己手里也拿着个扫把，恨不得要将地扫个窟窿。
“咱家姑爷真是能干，不声不响在边关自己找了个新夫人，带那样个女人和孩子来打夫人的脸。”
“我看程家是忘了老爷当初是怎么帮他的，如今做了将军忘了本，夫人回院一个时辰了，也不见他们派人问一声！”
冯家本是江南富商，富甲一方，当初光是运来京城的嫁妆就载了二十条船。
程家祖上虽出过状元，但后辈仕途不顺，黎朝以来顶尖儿才考出个举人，门丁没落。
冯家是看上他们举家清白，程远明为人也耿直诚恳才全力扶协。
硬是用钱财给他拼出了一条弃文从军的明路。
如今他得了军功封了将军，就看不上冯家出身商贾了。
那他可真是忘记了，当初姑娘本是看不上他的，还不是他……
“翠香！”
眼见翠香越说越过分，再说就要骂上程家祖上十八代了，房中的冯令容出言制止。
翠香虽不愿，还是闭了嘴出门去打听消息。
冯令容看向空静的院中，凋零的海棠花一片片飘落下地。
不过一会，翠香急急跑来。
“夫人，那姚姝华跪在咱们院门外，说要向你请罪放她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