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顾启阳，是纸人生下的孩子。
我娘在怀胎八个月的时候，突然听闻矿山塌方，我爹被埋在了矿井里没有出来，一急顿时就动了胎气临产。
可我娘难产，折腾挣扎了十多个小时都没有分娩，被折磨得晕死过去。
就算经验老道的稳婆，也从没见过一个女人流那么多的血，她颤抖着手试探我娘鼻翼下已经没有了喘息，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没办法，大小都保不住了。”稳婆跟我爷爷说了句话后就仓皇逃走。
在那个时候的农村，交通闭塞，医疗水平有限，所以乡下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上一遭，一尸两命并不少见。
我爹刚死，我娘和腹中子也没能保住，我爷爷不甘心顾家就这样绝后。
所以他在蹲院子里抽了一烟袋锅子后，起身去仓房里紧锁上了大门。
那一晚电闪雷鸣，我爷爷在小屋里的油灯下扎草糊纸，描眉画眼，糊了一个跟我娘一摸一样纸人。
不仅同等身高，而且也是腹部隆起。
爷爷端详眼前的纸人，然后咬破中指，用中指血在纸人眼睛上点了眼睛。
谁也不知道那一晚我爷爷做了什么，只是在第二天一早，村里人纷纷赶来帮忙要张罗后事时候，就看到爷爷一手拿着血淋淋的剪刀，一手抱着襁褓中啼哭的婴儿，走出了屋门。
爷爷刨开了我娘的肚子，可没人知道为什么死于腹中的婴儿，隔了一夜会突然活了过来。
我爷爷也不向旁人解释，将襁褓交给旁边婶子后，便用剪刀捅瞎了自己的眼睛。
爷爷说，这是他应该偿还的罪孽。
爷爷是名扎彩匠，扎彩手艺在十里八乡都赫赫有名，也是念在爷爷平时为人和善上，村子人大多没有嫌弃我来的古怪，所以我吃着百家饭长大。
我懂事后开始跟着爷爷学扎彩手艺，对这方面也天生很有天赋，而且继承了爷爷的绝技，经我手扎的牛马动物，只要用血点睛，就能神奇的活过来。
虽然维持不了几个时辰，但是这种刍灵御魂的能力，并不是顾家人人都能传承来的。
爷爷从不允许我扎纸人，也不让我给刍灵点睛。
所说的刍灵，指的就是祭具。
古人束草为人马，祭祀祖先或神灵，扎草刍物谓之刍灵。
爷爷说万物皆有灵，刍物亦能修炼成精，成人，也能成鬼。
直到我19岁时，有天瞎眼爷爷把我叫到近前，语气格外认真的说道：
“启阳，爷爷交代你三件事，你要一一去做，这第一件事，你今天去黄庄见一个叫黄玥莹的姑娘，记住姑娘的模样，切记不要认错，回来后照着扎一个纸人。”
我闻言又惊又疑，“爷爷，您不是从不允许我扎纸人吗？而且扎纸人忌讳照着活人的样子扎。”
爷爷手上的盲棍打过来，生气道：“让你去你就照做，不要耽误时间！”
于是我被打出门，只好去了黄庄一趟。
到了庄上一打听，得知黄玥莹是庄上大富绅黄振业的女儿，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
住豪宅，进出都坐豪车，有保镖，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得到的。
我答应了爷爷，无奈只能去黄家豪宅，在大门前来回徘徊，想着能搭上一眼就走。
等到下午，终于看到紧闭的大门打了开，从门里缓缓开出一辆黑色轿车，我忙探头看，就见轿车后座上，坐着两个年轻姑娘，正说笑交谈。
两人长得都很漂亮，尤其是靠近我这侧，那女孩容貌过人，眉目灵动，特别是有意无意的转头刚好和我视线正对上时，我整颗心都猛的一颤动。
就是那种一眼入心的感觉。
可这两个女孩究竟哪个才是黄玥莹？
眼看车就要从我眼前开过去，我不想错过时机再等到天黑，只能硬着头皮冲了上去，拦在了车前边。
轿车咯吱一下停了下来，司机摇下车窗冲我怒声叫骂道：“找死啊！”
我故作镇定，赶忙说：“我想跟黄玥莹小姐说句话。”
“你当这是哪，黄小姐是你这种小瘪三想见就能见的？再不滚老子叫人过来！”司机开口又是骂骂咧咧。
我没有让开，大声说了句，“黄小姐，我只要跟你说一句话就好。”
随后车窗摇下，那个灵气姑娘眼含微笑的看着我问道：
“你是谁啊？有什么事？”
我心下一动，忙说：“黄小姐，我只想看看你的样子，现在没事了。”
我忙让开了路，另一侧的美女，探头看向我，一脸怒气喊了句，“神经病吧，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吗，再敢拦车撞死你！”
司机也是按着喇叭，然后车便扬长而去。
确定了黄玥莹的模样，我才离开返程，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不过没觉得生气，心里反倒有些开心。
回到家后，我跟爷爷回复见到黄莹玥了，然后就按照爷爷吩咐，去拿来扎纸人的竹篾和糊纸等工具，按照记忆仔细的扎出人形轮廓，描眉画眼。
最后端详眼前的纸人，除了眼睛没有点睛，样貌有七八分相似。
我满意点点头，再去询问爷爷，“纸人已经扎好了，爷爷，第二件事呢？”
爷爷摸索旁边的布包丢给我，我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一件红色的嫁衣。
爷爷开口道：“把这个给纸人穿上，放在你房间，地上铺满白面粉，零时用中指血给纸人点上眼睛，这第二件事，就是，今晚你和黄玥莹成亲。”
我震惊的瞪大眼睛，“成亲？爷爷您不是跟我开玩笑吧，让我跟一个纸人成亲？！”
虽然我没有试过，给纸人点睛，纸人会不会活过来，可真的活过来，那也是个纸人，况且两个黄玥莹肯定要生出麻烦。
爷爷并不言笑，继续说道：“那姑娘今晚寿尽，才要成全你这桩缘分，照做就是，第三件事，成亲后你二人离开村子，去镇上凭着手艺讨口饭吃，但是要保证低调做人做事，养家糊口不是问题。”
我更加惊讶，一是因为那么年轻漂亮的姑娘，看着也健健康康，怎么会突然寿尽，二是爷爷怎么会知道她今晚会死。
可爷爷根本不过多解释，手上盲棍用力敲着地面，催促道：“还不快去！不要耽误时间！”一激动他剧烈咳嗽起来。
我有太多的疑惑，最费解的，就是不明白爷爷为什么给我做这样的安排，而且还一个劲儿提到不让我耽误时间，指的又是什么时间。
见爷爷咳得要喘不上来气，我上前拍着他后背捋气，只好答应说：“知道了知道了，您老别激动，我照做还不行吗。”
于是在爷爷三令五申中，我给黄玥莹的纸人穿上了红嫁衣，搬到我房间后，又在地上铺上了白粉面。
做好后就坐等着时间，暗自犹豫，虽然对黄玥莹的确是有心动感觉，可这么做会不会伤害了人家，毕竟也就一面之缘，人家死活都不愿意嫁给我怎么办？
就这样随着越来越紧张的心情，迎来了零时，我在爷爷敲响盲棍声中，咬破中指，用血一一点在了纸人白色的瞳孔上。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乍然划过夜空，映得纸人的脸刷白一亮，我心都跟着一哆嗦。
随后屋门就猛的被潮湿的夜风顶了开，纸人也被刮的倒在了床上。
我赶忙过去关上门，纷乱的风被隔绝门后，我也才松了口气，可刚一回头，就看到地上铺洒的白面上，有两排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