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许璟虽然闭眼躺得安详,但扑簌抖动的睫毛表明她并未睡着。只是人变得很软了。蒋易秋将她揽过来,她就顺势伸手抱上他的腰。蒋易秋吻她个不停,她就也若有似无地细细回应。
蒋易秋虽然是出力的一方,却反倒神采奕奕,一双清亮的眼在黑暗里熠熠发光。他捧起许璟的脸,左右打量了个遍。
“今天还回家吗?”蒋易秋还没穿衣服,皮肤相蹭传来的触感,使这句话染上几分旖旎色彩。
许璟小声嘟囔:“不回了,懒得动,明早直接去上班。”
翌日清晨,许璟拖着沉重躯壳挪到餐桌,看着一派风生气朗,正慢条斯理吃早餐的蒋易秋,脑袋啪嗒一下就磕在了桌上,“我下次还是不能留宿了,怎么比回家睡觉还累?”
坚硬的桌面和她的头之间,迅疾多出了一只摊开的手,蒋易秋帮她抵着硬物,面上却一点忍痛痕迹也没有,“快吃点东西垫垫,你要迟到了。”
夜里有多放肆,早上就有多凄惨。许璟从盘子里拿了块热乎乎的不明物体,眼睛都没睁开,被人抄起放到车里,一边晕神一边进食。
蒋易秋没将她送到银行门口,而是在前一个路口就停下了。他跟做贼似的张望半晌,“你就在这里下,走几步。不然你同事看见我,或者看见这车了,又要编些段子为难你。”
许璟睡意霎时清醒大半:“谁敢来阴谋论我?男朋友刚好有钱我就一定是冲着钱去的了?那有钱人岂不是还要遭受不公平歧视。”
“那就开到门口?”
“算了,”许璟突然怂了下去,“我一生光明磊落自然是不惧流言。但是,”她转了个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这么忙,才没空理他们。”
蒋易秋照常要在分别前与她亲昵,许璟伸出手将他推出安全距离。“我觉得我们有点纵欲过度了,所以今天下班之后就别见了。虽然成绩1月底才出来,但是我也不能懈怠,今晚必须分点时间给学业。”
“好。”蒋易秋知情识趣地点头,“等你下次有空我再来找你。”
许璟忙碌一天,回到家里,吃完饭关闭手机,正学得如火如荼,忽地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当她听见唐曼华打开门,而门外传来蒋易秋的声音时,她是有些埋怨的。说好的不见,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
许璟慢悠悠地走出去,蒋易秋正焦急地问道:“我妈妈有没有来找过你们?”
“没有啊,”唐曼华以为蒋易秋还当她和易文茵是朋友,话语间带了几分酸意,“你妈妈很久都没和我联系了。”
当看见走出来的许璟时,蒋易秋略略松了口气,他怕易文茵会来找许璟麻烦,说些不中听的侮辱之言,偏偏许璟的手机也联系不上,所以他才火急火燎地赶来。
许璟:“你妈妈怎么了?”
蒋易秋一路跑过来,又是沿途找人,又是殚精竭虑,早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她留下了几句话,然后离家出走了,现在怎么也联系不上。”
“怎么会……”许璟吃了一惊,虽然在离家出走这件事上,是人人平等,不分老小的。但她一直听说的都是哪家那户的小孩子因为在父母面前受了委屈才作此举动。怎么也不像是易文茵这样看起来威风八面的富太太所为。
“你确定是离家出走,不是被绑架了?”
“我确定,因为她留了话。”
“留了什么话?”
蒋易秋噎了一下,不自然地瞥向唐曼华,答非所问道:“我去派出所问过,但是这种主动出走的情况构不成立案条件。既然她没来找你们,那我就先走了。”
许璟往前追了几步:“你还要去找她?那我跟你一起。”
许璟急急跑回房间穿上外套,风似的卷到门口,蒋易秋正站在几步阶梯下等她。
两人走到楼下,许璟总算能问个畅快了:“你现在要去哪里找?她到底说了什么?这件事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蒋易秋已经如无头苍蝇般找了几个小时,易文茵常去的地方,以及她惯常交往的朋友那里都去问过了,还是没一点头绪。
蒋易秋放弃了毫无门路的找寻,觉得该坐下来认真分析一下。他走到小区矮墙旁,黑乎乎的,也不知他是怎么发现了一张石凳子。坐下去还往旁边挪挪:“你也过来坐。”
许璟走过去,与他挨在一起。
“跟你没关系,是我和爸爸让她不高兴了。上次过后她就一直憋着气,我回家劝了她两次,但也没退让。爸爸在家待得烦,干脆每天跟他朋友钓鱼遛鸟,也不管她。她觉得我们都不尊重她,纸条上说自己辛苦大半辈子,结果说的话丈夫儿子都不听,她要自己快活去。”
许璟仔细一品:“那还是因为我啊,我起码是个导火索,而且还占一半的原因。”
想到这,许璟有点愧疚:“没想到这件事假假真真,你先骗了他们,结果我们倒坐实了。” “你别太担心,我还找了私人侦探,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蒋易秋说:“她如果只是想去散散心,那就不会有危险。我这一问才知道,原来近几年中年妇女离家出走的特别多,大概是生活压力太大。”
经他这么一提醒,许璟也发现好像是这个思路。“我之前看了一本书叫《那不勒斯四部曲》,里面有一个主角也是人到中年,对家庭和子女感到厌倦,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迷失了自我太久,等到孩子大了不需要被管着了,回过头一想,可能会觉得忙忙碌碌几十年,最后像是没收获什么价值,日子也无趣得很。那就会很想逃,重新过一种新生活。你妈妈会不会是这样?”
蒋易秋没想到她能想这么远,看得这么透彻。“你说得很对,和我妈妈的心理医生说得差不多。她还让我不要找了,说是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心胸开阔了,也找寻到另一种新的人生了。”
蒋易秋细一咂摸,看许璟是伶俐异常。她刚才的自责忧心也不是装的,越了解,他就越发现她善良,踏实,聪慧,美好的品质都不用刻意挖,就全现出来了。
蒋易秋想起他们去年刚刚重逢的时候,他却只看见了她表面的跋扈和懒惰。
“哎,”许璟叹道:“我妈妈是整天躲在家里出不得门,你妈妈又是个心怀天下要去闯荡江湖的侠女。我们两个好可怜。”
蒋易秋看着远处经过的三两居民,忽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刚才还急火攻心的。”
他这笑不太合时宜,所以更像是无奈之下的苦笑。“我在想,等我们以后结婚了,两个妈妈会不会三天两头都要吵架?”
虽然是很久以后的事,光是想想,许璟也要打个冷战了,“我觉得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让她们见面。”
思绪一飞扬,就免不了要发散。“不对,我们俩光是要走到结婚那一步,照目前的形势来看都危难重重。你妈妈就是对我有偏见,觉得人小时候霸道了就一辈子都霸道了。”
许璟对两人的未来是充满了浓烈的悲观主义色彩,只能过一天,且算一天。
“不会有很多危难的,就算有,也是我去扛。”蒋易秋与她截然相反,他对将来是充满希冀的,“只要够坚决,父母就是永远斗不过儿女的。我给你举个例子,你知道宋伯伯家的大女儿宋徽翊吗?”
许璟跟她不熟,但大致知道是个娇养的大小姐。
“她的男朋友是个坐过牢的杀人犯,宋伯伯也知道,现在两人还好着呢。”
“啊?”许璟跟听故事似的,兴致勃勃地等待后文,“她父母居然同意?”
“也没很同意,应该是在以退为进,等他们哪天自行分手。但也不敢明着反对了。”蒋易秋说:“她的男朋友出狱后考了大学,前段时间来我们公司应聘兼职翻译。所有人看见这履历都嗤之以鼻,但是我去听了,知道他的专业水平是所有人里面最高的,所以不顾反对留下了他。这事过后,宋徽翊专程来感谢我,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的男朋友就是他,还是这么一个人物。我当时也和你一样震惊。”
蒋易秋说:“你既没犯过法也没坐过牢,我们又不靠老人过活,没什么过不去的。她那天还传授了好多跟家长斗智斗勇的方法,我现在全记着了。”
蒋易秋是志在必得,把她的手牵起放在自己手心里包裹着,“妈妈和你对我都一样重要,等她下次回来了我会再去好好说说,让她对你改观,以后一定不让你受苛待。”
“嗯,要是她一直不接受,你就先按兵不动,把她的情绪安抚下来再说。”许璟出了个招:“反正我们也不急,等再过几年,你都三十好几还打光棍,你妈妈就会希望你赶紧结婚,对象是谁都不重要了。”
蒋易秋巴不得能早点定下来,但两头都顾好也不是件容易事,“好,我不急。”
跑跳骑车的小朋友们全都大汗淋漓地被大人赶回了家去,小区回归寂赖。蒋易秋还记挂着易文茵,“我再去平时不住的几栋房子里找找,熟悉的酒店也去问问,万一她没出城,现在可能要找住处睡觉。”
蒋易秋知道易文茵有很多钱,那就意味着她起码是安全的。但就这么跟个没事人似的继续像以前那样生活,他又有些做不到。易文茵无非是想证明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那“找”的这个动作和过程就很重要了。
许璟说:“好,有什么新进展随时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