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人群中,背着个大竹篓金鼠姑不露脸也点人眼,安时礼大步走来,走近方才看到蔡田萝也在这儿。
作念得心痒的心上人在眼前,蔡田萝腼腆一笑,点首作礼:“大宗伯。”
见到有认识的人在,安时礼敛了举止,雅笑点头。
安时礼来,金鼠姑把脸上愁态做得更加清楚了,两条不浓不淡的眉毛一高一低拧起,腰弯弯,肩膀内扣,带着哭腔打悲起来:“大宗伯,我把这位姑娘的玉石给打碎了,你得借我二十两了。”
想到以后揾来的银子不能买暖耳也不能买水晶鸭,哭腔乍然变嘶哑,好不可怜。
金鼠姑把自己踩到人的脚,又害人手中的玉石碎开的事儿简洁地说了说,安时礼笑道:“才出来半日,你便失了大财。”
说着,转过脸,对蔡田萝道:“我晚些会让阿刀送二十两到蔡府上。”
二十两说借就借,蔡田萝的猜疑越来越多,但听安时礼要送来二十两,她趁一嘴:“不必赔的。”
说完,用细若飞蚊的声音道:“玉石是买来送你的。”
不知安时礼有没有听见,反正这么小的声音,对金鼠姑来说约等于无声。
安时礼眼尖地看到了那碎开的玉石,只一眼,脸色乍变。
这并不是天然的玉石,只是用石灰与玉石粉伪成的玉石而已,安时礼指着春晴手里的东西问:“是从那些贡使手中买的?”
春晴点头,蔡田萝轻轻“嗯”了一声。闻言,安时礼板起脸儿,心中有事。
今次吐鲁番所上供的玉石,礼部验收一番后,名色与原报并无不同,而互市所卖的玉石,单看外表,也不知内里是玉还是灰。
安时礼担心那上贡的玉石有诈,但这么多日过去了,内府那边已估了价,转念一想,如今多是三年或五年一贡,这些依赖贡路而活的朝贡之国,万不敢对万岁爷使诈。一经发现,万岁爷震怒,出旨不许再进贡的话,损的是他们,他们的胆子不敢这么大。
不敢诈万岁爷,故而在互市放诈,也是不可原谅之举了。
互市上的事情,不论大小都要在意,安时礼向蔡田萝要来碎开的玉石,道:“这不是真正的玉石,不想他们竟敢有诈,以石灰与玉石粉伪成玉石之质,蔡姑娘能否将此物教与我用?”
“石灰?”蔡田萝迷迷糊糊,交过玉石。
金鼠姑比蔡田萝还激动:“我方才便觉得玉石有些奇怪,像池塘里的石头呢。”
一块石头也要二十两,这也太不值得了。金鼠姑在心里道。
“我得去会同馆一趟。”安时礼接过玉石,吃搭搭地扯着金鼠姑一同去了会同馆。
今次又是扯袖子,蔡田萝欲言又止,等到她把话说出来,二人已消失在了视线内。
“大宗伯……又掉态了。”蔡田萝嗫嚅,子管里长出气,有些失张失志的光景。
金鼠姑被扯着走,速度之快,让她的两只脚变了形状。好不容易到了会同馆,金鼠姑又累又饿,在馆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了,抱着那沉甸甸的竹篓喘气儿:“我累了,我在这儿等你吧。”
金鼠姑穿得厚实,身上的衣服洗得光挣挣的,无一抹脏污,竟比雪色耀目。
安时礼不由看几眼,她孤零零坐在这儿,冻饿不至于来杀多娇。四下有兵部的人在巡逻,安时礼嘱咐一句不许乱走,便放心入馆。
入馆后眉头未展,找来礼部之人与馆内的通事,两三句话说清玉石之事。
“这……”周仁摸着玉石截面沉吟,“既然敢有诈,必有后手,单刀直入,怕入圈套里。”
“我亦是这般想。”周仁的担忧,在路上安时礼也有想过,所以想了一计,“我欲以例行查验为由,收入互市中的部分玉石,验其真伪后再做打算。”
计有,便一同去见那些贡使。
兵部那边忙得焦头烂额,说是有人私下交易,抓了个私下交易的吐鲁番人,但在他的身上竟没有搜出任何违禁之物,而那吐鲁番人也咬死了不承认自己购买了违禁之物。
那些士兵道抓捕的前一刻,分明看到了他的手中有铁器无数,可抓到了人,却找不到违禁之物,大司马刘丛之束手无策,只得先放人。
前去见贡使的路上,安时礼见刘丛之在道路上琢磨,心情状似不美,他暂停手中要事,前去询问一番,得知是为私下交易一事烦恼,便道:“或许在逃跑的途中,丢到了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大司马好好寻一番,没准能找到那些违禁物。”
刘丛之拍掌大呼,笑呵呵拜了一个礼:“我怎么没想到!多谢大宗伯指点。”
“若寻到了,大司马定要与我说一声。”安时礼亦含笑回礼。
二人就此别过,安时礼寻到了那贡使之首,请他到清静之地饮茶叙话。
贡使之首叫瓦吉地,四十来岁,浓眉挺鼻,肤色黝黑,皱纹因干燥寒冷一条条浮在脸上,看起来有几分老实。
瓦吉地笑容灿烂,用自己的语言问:“不知找我来有什么事?”
安时礼但笑不言,通事领意,行一礼后道明原因。
瓦吉地一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皱纹却还在分裂,从前上供万岁爷之物才有查验这一流程,互市之物可从未有查验一说。
瓦吉地犹豫着,安时礼眼半瞑,坐在位置上等他回话,但这时兵部来了人,是兵部右侍郎温邦,他行礼后,形色匆匆报道:“外头有个姑娘在馆外乱爬,嚷嚷着说要见大宗伯,哭着喊着说有人要骗她进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