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还未开始，这辈子，李柔嘉不准备再上战场。
那位好友，恐怕也就没机会再结识了。
毒心丹这种隐秘的记载，如今还少有人知。
李柔嘉暂时也不打算传授给旁人，即便是闻如意。
她只能自己来。
只是李柔嘉很久没有炼丹了。
所以这第一炉当然是失败的。
她将卧室清理了一遍，推开小窗，一片青翠欲滴的树叶探入她的眼前，摇动的树影在水面晃来晃去，日光正盛。
竹间小筑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她亲手搭建的，虽然不大，却也五角俱全。
院子里铺了漂亮的白色石子路，用竹子和白瓦红砖搭的房间，竟也做成了卧室，正厅，书房，休息室，浴房的布局，后来还增加了一个小厨房。
她上辈子太无聊，还在四周又多种了大片的花圃和竹林。
闲来时分，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在月下捧一本书，细细的看。
没有富贵之气，却有山野之清。
抛去李明欢时不时的找事，环境还算安逸。
她本以为可以这样过一辈子。
只是眼下这般境况，她也不知还能住上几日，往后，恐怕也没有再回来的余地了。
李柔嘉走到休息室，她曾在这里备下了竹席和几套茶具，酒杯，旁边的小茶几上，摆着一副未收拾的棋。
李柔嘉已经不记得是和谁下的了。
她将撑着竹窗的竹棍拿了下来，顿时窗棂落下，屋内昏然。
李柔嘉从休息室找出尘封已久，都落上灰的那些九木香来。
在朱雀大路，香并不被修士看重，认为它是无用之物，只有凡人会拿来催眠静心。
但李柔嘉第一次在课上接触到香后，心里却很喜欢，私下淘了些凡人的香方来，将其中的材料换成修仙界的灵材，效果竟也好得很。
她以前没少送这些给母亲用，但母亲都不甚喜爱，尽数赏给身边的下人了。
不少婢女觉得好用，竟又纷纷向她来讨。
她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制香颇费功夫，她也不是什么爱分享的性子，送了几盒出去后便说已经没有了，再做却是要拿钱来买的。要这香的人只知好闻，不知用材昂贵，还当香料不值钱，听了便都说她小气抠搜，再不来问了。
她也因此又背上一重恶名。
大哥听了后也不高兴，说她不务正业，制香这等凡人小道，学了也是浪费光阴。
那之后，再做什么新香，她也不大敢拿出来了。
都是自己独用。
时隔经年，她再看到这一方九木香，还是能回忆起自己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一千年的沉香，檀香木，柏真木，龙脑木，枫木，黄花梨，雪松，佩兰草，辛夷花，白芷，还有一味毒蛇花。
当然，她没钱买原料，都是借着老四的名义，去医堂和丹堂，要来一些炼制或抓药时研磨剩下的粉末。
这些边角料药粉素来是没什么用处的，丹堂巴不得有人拿去减库存才好，于是靠着老四那个死病娇的威慑，她一口气要来了七八袋之多，至今都还没用完。
回忆起少年时旧事，李柔嘉不免会心一笑。
她打开九木香的盖子，轻轻一嗅，瞬间仿佛置身上古时遗留下来的森林里，呼吸间都是自然的清香和溪水流经的缠绵气息。
沁人又刻骨。
但李柔嘉却并没有多闻，无他，这款合香有毒。
闻的时间少还罢了，倘若日日闻，月月闻，时间久了，便有毒自内腑生，直至蔓延全身。
这原是她为李明欢准备的。
是她进永夜洞前，因为苍山令意外选择了她而不是李明欢，两人闹了矛盾，三哥有心让她让出来，但她坚决不肯，李明言也拿她没办法，但李明欢哭得娇柔，周围的人便都说李柔嘉不懂事。
她气得要死，回到小筑便制了这一味香。
可第二日起来，她又后悔了。
她总是对亲人心软的。
只是她心软，李明欢却不留情面。
她被陷害进了永夜洞。
出来后，她一度心神不安，在小筑畏缩了很久不出，别说下毒给李明欢，便是再见她一面，都叫她害怕不已。
不过那之后，她每次见到李明欢，不是拔腿就跑便是躲到一旁，死活不肯跟李明欢有半点牵扯，大哥骂过也差点动手过，但她死活不改，虽然被众人耻笑，却也终究是避开了许多麻烦。
至少李柔嘉再也没被李明欢放在眼里过。
直到她在战场上异军突起，靠军功攒下了赫赫名声，李明欢才再次盯上了她。
李柔嘉提前服用了解药，拿出在那女修处得来的香炉，将合香放了进去，点燃香篆后，便有淡淡的白雾从香炉上升出。
闻之欲醉。
这味道确实令人上头，无怪乎她当初那般自信李明欢会留下这味香。
李柔嘉再次拿出毒蛇花的时候，心里便有些感慨。
在众多毒物中，毒蛇花只能算作毒性一般，外表又艳丽的过于显眼，很少有毒修会用它修炼。
唯一的优点，大约就是种植方便简单，容易栽培。
价格自然也是友好的低廉。
但谁能想到，平平无奇的毒蛇花，若是配上合适的灵材，不仅能将治病救人的伤药变为瞬息要人性命的毒丹，还可令一味配比寻常的香方调制出最沁人也最狠毒的味道。
更可怕的，是如果在炼制毒心丹的过程中，点燃这味九木香，既能提高炼制的成功率，还有可能提高毒心丹的品级。
李柔嘉不过九品炼丹师，往日练出的毒心丹虽然是四品毒丹，却丹质低劣，效果不强，是丹中下等。
枉费了毒心丹的威名，遇到观幽期以上的修士，甚至很难产生致命的效果。
但，配上九木香，李柔嘉有自信，能练出一炉中品毒心丹来。
……..总不能一屋子的龟血草都不够吧。
李柔嘉没有点灯，她一双眼瞳在黑暗中亮如澄星，手上却忙个不停。
一边催动着引火术进行火焰的微妙控制，一边把握着材料的添加。
还要时不时抽个间隙给香炉轻轻挥散一番，让那香气飘溢的更为浓郁。
这次炼丹，李柔嘉没有再中途停下。
她从白日炼到下午，再从下午炼到清晨。
金色的碎影在荷花盛开的蕊心上轻轻晃动时，李柔嘉酸痛的手终于能稍稍放松了。
她掀开面前深红色的炉盖，有袅袅的香气铺面而来。
味道清醇而醒目，像是春天里盛开的迷迭花，令人心驰神往。
炉子里整整齐齐的排着五个白色的丹丸，丸上丹纹清晰分明，捏一颗在手中，温润而有暖意。
这是一颗四品毒心丹，丹性中等，尚可。
李柔嘉留了一颗在手心把玩，剩余的毒心丹和一众炼制器材尽数收进腰带中，又用清洁术将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
此后又过了五日，这期间，她不曾踏出竹林小筑半步，也不曾去拜见几位兄长和母亲，一反常态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想到即将远行，心里便很是珍惜。
闻如意倒是托飞鸽给她带了些信，说是李明行已经醒了，但他丹田伤得极重，医堂堂主也束手无策，只能暂时用药止住伤势恶化，后续怕是要去州府求医了。
只是他对于伤势缘由一直闭口不言，被逼问只推说自己也不记得，听闻丹田有魔族气息时，他沉默良久，才点点头，算默认是魔族所为了。
他倒是问起过李柔嘉几次，但都被郑昭华打断了，也不许旁人唤李柔嘉过去，像是刻意要冷着她一般。
只是谁都没想到，李柔嘉还真是能忍，居然回来七八日了，也没有半点去探看的意思。
闻如意最后还小心的劝说了几句，让她不要太惦记李明行，最好就像现在这样远离，反正怎么都会被挑刺，不如自己谨慎些的好。
李柔嘉读完后，会心一笑，这位闻师姐，倒是位体贴的人。
可惜她即将离开，否则倒是可以多加来往。
这一日，她正欲和前些日子一样，饮些茶点，点根沉水香歇息时，门外却响起了叩门声。
“五小姐，夫人有召，还请快些去见。”
听语气，像是郑昭华的婢女。
李柔嘉捏了捏手心那颗白色的丹丸，心意一动。
这些天，她时不时就将毒心丸拿出来看上一看。
刚看出些心得，便要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