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嘉还没有开口,怀里的白鹤已经从怀里挣扎出来,对着那人便是一声尖锐的鹤鸣。
白鹤并非凡兽,虽然这声不是攻击,却也足以使人逼退三舍了。
但那人竟是丝毫未动。
依旧笑盈盈的看着她。
李柔嘉这才抬起头,瞧向那举止张狂的家伙。
茶桌前立着一位青衫少年,扛着一把药锄,额上系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白珠,虽无明艳之姝色,却有清秀之姿容,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
李柔嘉留意到她耳垂上的小洞,竟是个生了副浑厚嗓子的姑娘!
目测是个修士,只是境界不高,当是自照境中期的实力。
不过放在鲜鱼坊中,已是难得。
毕竟边境势力极多,她之所以选中这里落脚,无非是因为鲜鱼坊是听人说起过的,少有的仙凡混居,包容安宁之地。
毕竟凡人的气息一多,灵气便混杂了,不利于修士修炼,因此有些资质的修士,很少有在这样的地方久呆的。
没有强悍的修士,也就意味着危险的大大降低,正好适合她这样情况的人暂时歇脚。
面前的女子如此年轻,又有这样的实力,想来也多半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了。
她有心探问本地情况,便没作声,只是一把搂住了要飞出去叼人的白鹤。
青衫少年见她不说话,也不恼,她将袖子挽起,露出麦色的手腕,随即大咧咧的坐在了李柔嘉对面。
“老板,两碗梅子茶,再来碟三春糖糕!”
她冲李柔嘉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们鲜鱼坊这几年来的人也不少,却少有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肯赏脸喝我请的茶吗?”
李柔嘉摸了摸怀里白鹤的脑袋,听它不高兴的哼哼声,心里还真有些难得的放松。
她点点头,“好啊。”
随即将手一放,那白鹤竟从她的手里飞了出去,但没等更多人注意到,便在空中转了个身子,一声清鸣后化作一阵白雾,倏忽间便隐藏在晴空碧云中了。
尾女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对李柔嘉的眼神更是炙热。
但这炙热中并无恶意,反倒能看出钦佩的意思。
李柔嘉随意与她闲谈了几句,知道她唤做尾女,是本地的打渔人,素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不时便来街上晃荡,若瞧见有那漂亮和气的外来修士,便要凑上去说几句话。
听了这些,本以为该是个无事做的浪荡人,可她说话间,却是清脆而利落的,不像个渔女,倒像个江湖人。
不多时,茶点便都送了上来。
梅子茶瞧着清淡,上头浮着绿茶碎末,下头却是沉底的几枚梅子。
李柔嘉咂了一口,浅浅的茶香混杂着梅子的酸甜,倒是新奇的口感。
对面的尾女比她动作豪气,端着茶杯喝了两口,便见了底。
她又唤来摊主给她添茶,茶水快要溢出,方才叫停。
只是不曾再饮,反而将点心往李柔嘉面前推了推,笑盈盈的介绍,
“这家茶摊茶水不过平平,但糖糕做的不错,尤其是这个三春糖糕,他们家放了三种春天的新芽进去,吃起来甜而不腻,清新的很!”
白色的三春糖糕叠着一起,用筷子夹起来却是薄如蝉翼的一片,尾女大方的将糖糕放到李柔嘉面前,邀请她尝尝。
其实李柔嘉也不大饿,许是吃灵株吃多了。
可再好的灵药味道,也比不上人间的烟火佳肴抚慰人心。
李柔嘉许久不曾吃过旁人给的食物了,她瞧见那薄片上有点点花朵般的红色点缀,猜测想是某种糖色,一时倒也心动。
夹起一片尝了尝,果然入口软糯,清甜爽口。
比起郑昭华的小厨房手艺,也不差些什么。
吃得好了,人自然心情就好。
李柔嘉便有了谈话的兴致。
“我叫羡鱼,来此地游历,听说宋庆城有一处界首山,风景优美,灵气充沛,想去见识一番,倒要向你讨教,怎么去那里方便些?”
尾女听了便露出思索之态,半晌才回复她,“界首山在宋庆城的西边,咱们这儿是东边,过去倒是不难,虽是不许御剑飞行,但东南西北马行不少,你只去坊里的马行租上一匹脚程好的灵马就是。”
御剑飞行一是影响凡人生活,二是不方便行踪调查和官方贸易,但凡仙凡混居,又不是那等乌烟瘴气的城池之地,基本都是禁止御剑飞行的。
李柔嘉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反而留心尾女脸上一闪而过的踟蹰之色。
“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尾女直言就是。”
李柔嘉不爱绕弯子,对面显然也不喜欢,见李柔嘉坦荡,她便果然直言相告,
“只是羡鱼姑娘,界首山虽好,可这两年我听海上来往的修士说,那里被几个大人物给包下了,不许凡人过去的,便是修士,也多被拦在外头。
不论白日晚上,都常有歌舞宴席之声,很是扰人清静,许多界首山附近的人家,据说都被迫搬走了,我想,若姑娘没有十全的把握,不如去旁的地方瞧瞧。”
李柔嘉听了,有些意外,她上辈子听一位同袍说起过界首山,夸赞那里是天下第一仙境,美得如梦似幻,一生不去一次,真是枉活。
她那时便有些遗憾,宋庆城与洛河城不过隔了一道海域,她却半生都不曾跨过去,战功赫赫又如何?不过是个蜗居的井底之蛙罢了。
因此再世为人,如今又摆脱旧日梦魇,她便有心将前世不曾去过的大好山河一一看遍。
本想着第一处便是界首山,准备去山上找个别院,将断水诀好好的练起来,也能乘机将身体养上一养。
不想出了这档子事,李柔嘉皱了皱眉,见尾女神清目正,有磊落之气,便没有当面质疑她话的真假。
打算等会再去找人打听打听。
便岔开话题,又问她是做什么的,可是本地人么?
“…………取名如意湖,底部和云间海相连,水草丰茂,气息也纯净,鱼群便不少。
平日里,都是靠我和我阿娘在如意湖打渔养家,不过这几年,宋庆城开了几家新宗门,往这里来的修士也多了,家里就在湖边开了个小铺子,卖些烫鱼杂食来吃,羡鱼姑娘若是在这里盘旋几日,尽管去如意湖边找我,我请你喝好酒好鱼!”
尾女说得爽快,李柔嘉不是磨蹭的人,便也一口答应下来,
“好,你我性情相投,便是有缘,临走之前,一定去你家喝酒!”
这不是假话,李柔嘉确实喜她潇洒不羁的性子。
往日里,她认识的女子不少,可投契的却不多,李明欢不提也罢,闻师姐为人虽正,前世待她却有些冷硬疏离,今生她身份又尴尬,来往得便不多,阿韶自然与她情谊深厚,但多是生死间的交情,若论性情,其实不算相投。
这位尾生姑娘虽是初见,却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
何况有了不少灵株在体内缓冲,她的神识倒是恢复了些,遇到危险,也可用道藏躲避一二。
便是去喝上一碗酒,也不耽误什么事。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直至将新煮的一壶茶饮尽,又吃了两碟子摊主推荐的茶点,尾女才依依不舍的起身道别。
再三约了李柔嘉去找她后,两人才在交叉口处散了。
李柔嘉按照尾女给的马行位置,在街道里寻觅了半晌的功夫,才在一扇阔牌楼下面,找到了马行。
从大厅走过去,里头却是一片喧嚣吵闹,兽味冲天的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