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嘉乖巧的坐在藤椅上,小口小口的吃着碗里的铁锅炖骨头。
倒不是她斯文,主要是面前坐了一位眼神殷切,非常热情给她夹菜的女性长辈,实在是叫她有些不自在。
她纤瘦的身体被宽大的常服遮盖,小小的屋舍里,她的光彩也跟着褪下了,像个普通的小女孩。
面前又多了一块排骨,浓厚的肉汁挂在上面,是亮晶晶的美味。
她低着头,轻轻的呼着热气,慢慢的咬着骨头上的肉丝,模样很可爱,像个幼兽。
看得对面的人眼神更加和蔼。
“孩子,尾巴都跟我说了,你是来这里游历的是不是?要是没地方去,就在我们家住下吧,我们尾巴很少有同龄的好友到家里来呀。”
没等李柔嘉婉拒,尾女就先替她回绝了母亲的好意,
“娘,人家住的是最好的客栈,可比咱们家那小破床舒服多了,你还是少操心,也少喝点酒吧。”
说罢,她就抢过自家老娘手里的梨花白,却没有拿走,而是往自己碗里倒了一盅。
面前的妇人就是尾女的母亲,李二珠,她言语随和,让李柔嘉唤她珠娘就是。
她看着有些健壮,但形容可亲,看到女儿不客气的举动,也不恼火,反而乐呵呵的反驳着女儿的话,
“不能这么说,咱们家虽然地方小,但是风景好啊,窗外就是湖景,天高海阔,可不比客栈差!”
“就是!”没了客人,难得不用在厨房忙活的尾生也出来附和妻子,“再说要不是为了给你攒点灵石修炼,咱们家能十几年都不换地方吗?”
虽然说着埋怨女儿的话,但他语气却是骄傲的,没说两句就要夸起来,“不过我闺女真出息,整条西街,也就你和老李家的小儿子能修行,你爹我就是累死了也高兴!”
尾女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李柔嘉忍不住笑了起来。
尾生夫妻都不是多话的人,聊了几句,就要把地方让给她们两个年轻人,只是想起打来的渔获还堆在后院的水池里,珠娘便特意去后门提了只半人高的大鳖来给李柔嘉看。
她一边掰开大鳖的外壳叫她们瞧瞧那肥厚的肉质,一边炫耀自己为了抓住这只快成精的大鳖是何等辛苦,又何等威风,抓住后又是如何在周围打鱼人的羡慕嫉妒恨中,迫不及待赶回了家。
李柔嘉凑热闹瞧了一眼,果然是只快成精的大鳖,眼瞳半金半黑,外壳呈千层树纹状,长相丑陋,四肢却极为硕大。
“这只大鳖快百年了,百年鱼怪遇水化蛇,极难捕捉,怪不得尾女同我说她日日打渔收获极多,原来是有个这般厉害的娘亲领路!”
李柔嘉这吹捧倒是真心实意,这珠娘虽然也是修士,但她眉宇灵气不强,显然是仙窍开得勉强,加上这般年纪还停留在自照初期,显然是属于无甚天资那类的修士。
却能不用帮手,全靠自己一个人,在连通海域的大湖上,打来这般年岁狡猾的精怪,没有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胆识,是决计做不到的。
珠娘见她识货,心下也是满足,提着大鳖保证,“虽说放到外头总能卖个三五十个灵石的,但咱们家也许久没有打到这般好的渔获了。
我同你爹说,还是将它炖上个几天几夜,给你补补身子,羡鱼你到时也来吃,她爹手艺好,保准给你炖得入味!”
“那敢情好,我也来沾沾尾女的光了!”
李柔嘉并不推辞,珠娘见她并不矫情,为人大方,很是喜欢,当下便提着大鳖进厨房一顿叮呤哐啷起来,似乎是要亲自下厨,但没一会儿,就被手忙脚乱的尾生给哄了出去。
只得悻悻的回后院收拾渔获去了。
李柔嘉见这对夫妻举止恩爱,也是感慨,“尾女的父母感情真好,修仙界很少有这般情意的夫妻了。”
尾女也是笑,“哪里这般夸张,我母亲虽是修士,却不是那等自以为比凡人高出一等的蠢物,她与我父亲原是青梅竹马,长大后便自然成了亲。
我母亲没什么抱负,从来没有外出闯荡的心思,我爹也处处顺着她,平日里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心里偶尔想到百年之事,也难免忧虑一些。”
说到这里,她语气隐隐有些伤感,李柔嘉明白她的心思。
凡人寿命短暂,八十便是难得的高寿,但修士寿命却是不同。
自照境还罢了,只比凡人略长些,多能活到百岁,筑心也不过一百五十有余,到了观幽,才算有了质变,不仅容貌可固定下来,更是一跃有了三百年的寿元。
到了明丹,又有不同,五百岁也是寻常。
再往上的归神,坐忘,便是千岁仙者了。
更高龄的,李柔嘉上辈子还不曾见过。
尾女却不是她母亲那样的寻常修士,方才李柔嘉同她讨论修炼之事,便察觉她思维灵敏,颇有悟性。
这样不奇怪,毕竟她年纪才将二十,却已经有了自照中期的实力。
要知道,她可没有仙门弟子的资源,全靠自己在鲜鱼坊这样的弹丸之地,摸索出属于自己的道途,已经算是资质不错的修士了。
只要勤于修炼,筑心只是时间的问题。
若能多些机缘历练,观幽也未尝不能。
难怪她父母如此自豪。仙凡结合,女儿却没有流于平庸,反而青出于蓝。
但这也决定了,她的寿命,必然远远长于父母。
换做旁人,这样好的年纪,又有天资,如何肯困守一隅天地,做个散修,早就出去求拜仙门了。
但仙门难入,李柔嘉看出尾女为人至孝,如何舍得丢下父母,出海去找那十几年也未必有结果的仙缘呢?
即便能修成回来,父母想必也垂垂老矣了。
李柔嘉也无话可说,只能陪着尾女又喝了半壶酒,将剩下的烫鱼一起吃了个干净。
也许是梨花白太醉人,也许是食物的暖意驱散了不快,等吃饱喝足的时候,尾女已经重展笑颜,摸着肚子靠在了藤椅上,“我许久没有喝得这样畅快了,爹娘总不许我多喝,怕误了我修行,可是每日不是打鱼就是修炼,实在无聊的紧,上次我便是贪酒喝,才从家里溜出来,谁知在茶摊碰到了你。”
“所以你难得喝了茶,也不喝酒了?”李柔嘉打趣她。
“那倒没有,”尾女很诚实,“你走之后,我自己去酒摊子打了三两酒来喝,只是嫌不够精纯,跑回家偷了我爹的酒,喏,就是你面前的梨花白,我爹那点小酒库,快被我搬空了。”
“臭丫头,你爹我就那点爱好,你偏和你娘见天儿的来偷,早晚给你们俩抓个正行,到时候我把柜子封起来,看你们娘俩喝什么!”
尾生正巧掀开帘子出来,听见这一番话,顿时将里头和外头的各骂了一通。
骂到一半,后院里响起珠娘不耐烦的声音,“她爹,这鱼鳞刮得我手要断啦!”
“你别动,我来我来。”
尾生顿时忘了刚才要说些什么,忙不迭的跑过去了。
帘子刚落下,屋内的两女对看一眼,相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