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转眼弥漫了整个暗室,李柔嘉的刀尖,已然对准了丹青铁。
两断刀诀,第一式,就要人舍生忘死。
于是暗室做战场,墙面化做无数狰狞的面目,带着万千深沉凝重的杀机,当空织成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朝她席卷而来,她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在这天翻地覆中茫然失措。
李柔嘉的后背已经湿透了,身体仿佛被埋在万丈冰川下,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后脊背一路向上,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极度刺激后的失聪失明,千钧一发之际,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
她第一刀从半空滑下,直直劈向那块丹青铁。
两厢碰撞,两断刀纹丝不动,丹青铁上却顷刻多了一道裂口,
四周的空气都为之震荡不休,有嗡嗡的低鸣声在墙面四溅又返回,嘲讽的议论着这场完全没有挑战性的战斗。
李柔嘉恢复了点神智,她凝神侧耳,将所有高高低低的声音都纳入自己的耳朵,随即她猛地抬起头,在那道杀机再次席卷之前,找到了它!
李柔嘉能感受到杀机对自己的控制,这种控制不仅仅是空间上的,更多是心理上的,通过对战场的回忆,让她陷入无边恐惧之中,神经也紧绷到了极点。
而这道杀机,就是一把导火线,只要轻轻引导她,就能让她血脉之中的凶性被点燃,做出以命相搏的蠢事。
看似是叫她舍生忘死,不顾一切,实则却是在试探她的心智,看她是否会被过往的惨状蒙蔽,还是会在生死之际寻找一线天机。
李柔嘉手腕飞快的在空中一转,双手稳稳的扣住刀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砍向那道杀机,用的就是断水诀第一式,“山河倾!”
这一招,有去无回,舍生忘死。
刀锋如从寒雾中飞出的一道冷光,轰然撞上半空而来的杀机,犹如山河倾倒,共工撞上不周山,小小的一间暗室,几乎发出了黄河怒吼的咆哮声!
杀机被击退,却还不肯死心,李柔嘉将刀柄反转,直直撞去,于是杀机凭空而断,紧接着被当场打成了粉碎!
但这一式,已经将李柔嘉的真气全部耗尽,她竟是无法使刀尖回转,气势收敛,只能勉强控制身形,将刀转为劈去墙面,免得她的丹青铁也一并被击成了粉碎!
下一刻,李柔嘉手里的刀身“呛啷一声落了地,在地砖上砸了一下,滚进了角落里。
她双手脱力,一时没了知觉。
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李柔嘉动弹不得。
因此,她没留意,两断刀方才重重的摔在了脚下的岩石砖上,刀下,是一道两尺宽的缝隙。
她用道藏困住了自己,却又用两断刀将它破开。
裂缝甚至还在变大,只是李柔嘉没注意。
她的思绪停留在方才那地动山摇的碰撞,尽管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却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领悟,在她的心头久久不散。
就在她不断品味,回想这一式的绝妙之处时,脚下却突然一松。
原来就在方才,她脚下的裂缝开始蔓延到四周,最终,以一个方方正正的图形断裂,脚下的石砖豁然下坠,连同站在上面的主人,沉浸不能自拔的李柔嘉,一时不备,竟也跟着掉了下去!
李柔嘉将簪子扎入地板中,打算借力挽回,谁知另一头的地板竟也顷刻折断,断口处裂成了蜘蛛网,簪子直接跌下脚去。
若是这般掉下楼去,岂非丢尽脸面。
“力大无穷,举!”
李柔嘉情急之下,用了道藏才堪堪挽救了自己本该粉碎的颜面。
她生生将岩石铺就,却被迫裂开的地板用手拖住,直接拽回了暗室的地面上。
自己则顺着力道,打算重新攀回房内。
“老天,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地板怎么裂了?”
突兀冒出来的声音让李柔嘉呆了呆,她下意识低头望去,却看见了一个圆润的胖子,正满脸震惊的往上瞧。
两人双目相望,一时无言。
足足有两息的功夫,李柔嘉没敢吭声,心里琢磨了一下这玩意得赔多少钱。
算了一下,预算自己应该赔得起后,她才极轻地吐出一口气,率先开口道:“掌柜的,你开个价吧。”
那胖掌柜闻言难看的脸上收敛了些,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只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不难为姑娘,只是这地砖都是从海外运来的上好黄冈岩,一趟光是运费就不止五百之数,再论岩石本价…..”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半晌,他的脸色好转,对着李柔嘉比划了一个数字,
“三千黄级灵石,这是最最折扣的价格了,全看姑娘是贵客,贵客呢!”
李柔嘉眼下又脱力又无奈,方才她沉浸于修炼之中,全然忘了这里不是练武堂,也不是荒郊野外,而是一间重金打造的小小暗室。
也怪她低估了断水诀的威力。
她心里一阵肉痛,却没表露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把眼皮一垂,世外高人似的摇摇头。
掌柜脸色沉下去,“怎么,姑娘竟是不肯赔钱么?”
李柔嘉无语住,她只是想还个价而已,不过眼下的姿势不适合她砍价,于是她冷哼一声,身形纵跃,便回到了室内。
她迅速收起地上的丹青铁和两断刀,才施施然走了出去。
只是外面等候的除了满脸阴沉的掌柜,还有一位高大的年轻女郎。
“得了吧你,看人家是外地来的小姑娘就故意讹钱是不是?本地人谁不知道你这家客栈背后的买卖,不过是些二手废弃的矿石,装了个聚灵阵就敢说是上等的黄岗岩,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以为没人知道?”
原来如此,动手时受震最重的墙面都无事,反倒是看起来厚重的地砖破损了,原来是已经被耗去精才的废料。
再定睛一看,这替她说话的人,不是尾女又是谁?
她气得面色发红,发尾系着红绳的辫子一翘一翘,像是比主人还要生气。
掌柜却是毫不留情,“你个臭丫头少管闲事,砸碎了我的东西,就该赔我的钱,就是叫天机阁的人来,也是我占理!”
“再说”他肥胖的脸上露出不屑,“人家姑娘一看就出身不凡,你一个穷酸的散修,天天吃破烂鱼杂的货色,犯得着替人家出头吗?”
尾女气得要动手,但手掌还没挥出去,却被牢牢的握住。
握住的人不是掌柜,而是李柔嘉。
“掌柜说得对,我自己的事情,不必旁人替我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