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鱼静静躺着,像是已经没有力气叫喊,丫鬟阿秀正好来给她擦身,吓得铜盆一跌。
“少夫人,您这是小产了吗!小产也没流这么多血啊!”
“快,快传府医!”
“大公子怎么能这样……这样摧残您!”
“简直,简直是衣冠禽兽!”
在书房端坐的顾观澜,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顾临渊叩了叩他的门,随意道:“好了。”
顾观澜顿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不必次次都告诉我。”
门外传来一声嗤笑,又很快杳无人影。
顾观澜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牌位擦干净,放回楠木柜里锁上,披衣站在月色里。
回廊处似乎有两个婢子带着府医,着急忙慌地跑进来,是往苏鱼寝阁的方向。
他很是惊讶,刚想去看一眼,却被一个闷头跑的丫鬟撞了,砸得铜盆里的水泼了一地。
是血水,全都是血水,带着骇人的铁锈味,鲜红而诡异。
顾观澜面色一凝,问道:“少夫人怎么了?”
阿秀怒不可遏地回瞪他,却又不好骂主子不知怜惜:“少夫人是怎么回事,大公子自己清楚。”
她站在那儿,见顾观澜一脸无动于衷,实在忍不住为苏鱼讨公道:
“少夫人也才十六岁,如何受得了这般摧折?公子且拿她当个人吧!”
顾观澜的神色瞬间难看起来,眉头紧皱,走到她寝阁里。
榻上的苏鱼小脸煞白,一副出气比进气多的羸弱样子,可怜兮兮地缩在鸳鸯帐里。
府医已经开了药,施了针,见是他来,几度欲言又止,摇头叹气。
可看到苏鱼那么惨,还是没忍住提醒他。
“顾将军,少夫人身子不好,本就体弱,实在经不起您这般折腾。”
“何况女子来癸水,本不宜行房,或有血崩。”
“您是男子,难免粗心一些,可少夫人都这般不适了,您着实也得……”
顾观澜感觉自己的指节在咔咔作响。
顾临渊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能折腾出血光之灾。
别把人折腾死了,府里又生出许多麻烦。
他眼睛微眯,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府医婢女怕他是尴尬于方才直白的言辞,赶紧埋头退下,不敢再多说。
而苏鱼翻了个身,似乎想起来拿东西。
流了这么多血,顾观澜又正好来了,不叫他怜惜一二,那就算白流了。
男子果然站近了些,问她:“夫人要拿什么?”
苏鱼怯怯地缩回手,眸子永远湿漉漉的,一碰就流泪:“我,我想给夫君点灯。”
“我怕夫君看不见……”
她动了动指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委屈认错:“对,对不起夫君,我忘记你不喜欢夜里点灯了。”
“我,我不是故意扫兴的,夫君,方才,我也不知道,会流这么多血。”
“我也不知道来癸水的时候,不会有孕,对不起,让夫君白费力气了。”
“我好笨,对不起,对不起夫君。”
顾观澜颇有些哑口无言,惊诧之外,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亏心。
明明是她的“夫君”伤害了她,可她居然还在这里跟坏人道歉。
这小姑娘的纯善程度,比起她死去的长姐,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思及此,他将她摁回床上,点着了昏黄烛火。
她的小脸在暖黄光晕下,终于有了点活人的生气。
顾观澜很长地叹息一声:“歇息吧。”
苏鱼仍然不放心,弱弱地来扯他衣袖:“夫君不生我的气吧?”
顾观澜沉默了好久,突然想纠正她这无可救药的脑子:
“你要明白,是我欺负了你,伤害了你,需要生气的人是你,需要道歉的人是我。”
“所以你不该跟我道歉,更不该顾虑我生不生气,明白吗?”
苏鱼好像被他的严肃吓到了,条件反射般地又认起错来:“对不起夫君,我不该跟你道歉的。”
顾观澜彻底无话可说,看她可怜,随手哄道:“别说话了,先养身体。”
苏鱼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睛刚闭上一会儿,又疲惫不已地睁开。
顾观澜一直在观察她,便问道:“半睁半闭的,怎么睡?”
苏鱼故作羞赧,试探着握住他指尖:“我,我怕一闭上眼,你就走了。”
顾观澜还真是这心思,不料被她说中,只好敷衍:“你先睡着。”
苏鱼攥着他,很是不舍,又可怜巴巴地低头道:“为什么夫君不上榻呢?”
“我,我听闻,很多人家,夫妻是可以一起睡到天亮的。”
“妾的爹爹和姨娘,就是这样。”
“夫君从来不留宿,是,是妾伺候得不好吗?”
顾观澜听了这话,实在无法作答。
如果让顾临渊陪她睡到天亮,等熹光将人照得清清楚楚,那还了得?
如果他自己陪她,更可笑,他是从来不打算让苏鱼近身的。
他并不把她当做一个足以亲近的人,他娶她,就是为了子嗣,就是为了大房的场面。
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替他做事,就够了。
他叹了口气:“哪有这么多问题?”
“在你睡着之前,我不会走的。”
苏鱼认真打量了他一番,好像在确认他不会说谎,又明媚地笑了。
她松开了他的袖子,乖巧无比地酝酿睡意。
顾观澜瞧了她很久很久,等她的呼吸逐渐均匀,缩得像只猫儿一样,才起身熄了烛火,回房去睡。
苏鱼悄悄睁开眼,身侧果然空空如也。
有什么原因放着一个这么诱人的妻子不碰,不会是不行吧?
如果确实如此,就更讽刺了。
可真是现世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