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有了一些睡意,文仓合上双眼下意识地翻了个身,那仅有的一丁点儿睡意便又不见了。
远处有人声鼎沸的地方,吵的他睡不着,看一眼时间,刚刚零点整,夜晚也才消磨掉二分之一。
人人都该享有一个孤独的夜晚,因为孤独启发我们思考,而思考让你看起来多么的与众不同。
“怎么才来啊?我们可都要散场了!”
“罚酒罚酒。”
……
“你好像不吃辣是吧?老板,点单。”
“还点?就咱们俩吃的了吗?”
……
“都这么晚了,买单啦!”
“哎哟,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还得早起。”
……
“喂!你还来不来了,哥几个儿就等着你呢?”
“手机给我我跟他说。”
……
“这里人好多啊,去别家吃吧!”
“马上就排到了,他们家的烤肉味特别正,你尝尝就知道了。”
……
“老板,我那打包的好了吗?”
“马上马上,稍坐一会儿,别着急。”
……
夜间的风开始凉爽了,多半是和过了立秋节气有关,但世间的烟火气不散,仍旧闹闹哄哄的。
有个人影摇摇晃晃地从人群里起身,双手按在腰间塌软的皮带上,踉踉跄跄地朝着灯光昏暗的地方来。
穿的什么衣服,踩的什么鞋子都不会有人在意,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右前臂上很长的一道疤,又狰狞又醒目。
“你在干什么!?”
昏暗的灯光下,压抑着怒气的低吼带来肩膀被撞击的疼痛,正挥舞着的拳头最后一下打偏了位置。
倒在地上的人嘴里溢出恶心难闻的呕吐物,整个人大字型地瘫软在地上,旁边的墙角还流淌着尚未干涸的尿液。
“走!走啊!”
人紧张到极致的时候,果然身体感官都会被无限放大,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如咚咚惊雷,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像巨兽俯首。
一个人同一时刻能转换多少种情绪?
疑惑、惊愕、不解、惊恐、愤怒、难过……
“松一下手,”他懒懒散散地提醒抓着自己手腕的人,“太用力了。”
“去自首吧。”大脑里过山车似的翻滚着一堆话,从嘴里蹦出来的只有这四个字。
“这么晚了你出来干什么?”
“刚才应该先救人才对,一个人窒息要多久才会死亡?”
“别让叔叔阿姨担心,快回去吧。”
“不行,得回去救人,他可不能死!”
“你说你,不待在家里打游戏到处瞎跑什么。”
“文仓!!!”
“魏轻河!!!”
吼出对方名字的那一刻,勉强维系在两个人之间的那根线终于断了。
“我求求你,”魏轻河仍旧死死抓着文仓的手腕,“跟我回去救人,他要是死了你就真他妈成杀人犯了!”
“你回家去吧。”文仓一点点掰开手腕上的手指,他的力气比魏轻河能想象的大的多。
“跟我回去救人!”
“已经死了。”
“刚才离开的时候手脚还在动……”
“气道完全阻塞只要1分钟心跳就会停止,你拉着我离开了多久?”
“……”
昏暗的灯光下,扑火的飞蛾坚持不懈地撞击着灯罩,趋光性是它的本能,却并不能分辨前方是寥寥星光还是熊熊大火。
“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可是这种感觉会让人上瘾。”
“这是……第几个了?”
“魏轻河,”他的名字轻飘飘地落地,“回家去吧……”
再争辩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这夜晚让人不寒而栗,远处虽然有人声鼎沸,却像是海市蜃楼之景,虚幻缥缈。
要悄无声息地穿过街道,保持绝对安静,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和目标人物相遇。
“别再往前走了。”陌生人瞧着背对他的两个人,淡定地打开了变声器。
文仓迅速转身,把魏轻河挡在身后的同时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你说什么?”
“十三分钟后巡逻车到达前面的路口,车上的人会认出他是谁。”
陌生人指着文仓身后的魏轻河。
“这不关你的事。”
“你最好听一下我的忠告。”
“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不可以这样说,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
“我帮助所有人,不只是你。”
情况有些僵硬,文仓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古怪的陌生人,那个陌生人也大有不说服文仓绝不会离去的架势。
“你刚才说十三分钟后?”魏轻河一直注意着时间的流逝。
“是的,现在的话是六分钟后。”兜帽下的陌生人把目光转向文仓身后。
魏轻河一声不吭地抓住文仓的胳膊肘,目光急切地搜寻着身边可以躲避的地方。
“没有下一次!”文仓举起拳头恶狠狠地威胁对方,像极了张牙舞爪的狼崽儿。
陌生人耸耸肩,再一次更新了时间,“还有两分钟。”
在街头流浪的动物正从四下里钻出来,没有人的寂静时刻是寻找食物的最佳时机。
一条半大的长毛狗停在街边,塌下脖子对着黑乎乎的地方龇牙,看起来凶神恶煞,更是让人万分讨厌。
“这些都是被遗弃的?”细微在车内环视了一圈,粗略数下来有小二十只。
开车的人左右看了看,“看起来又要通知管理队了,一旦成群聚集很快就会攻击人类。”
“养宠物看来也要有遗弃罪啊。”
“嗯?到也可以是个解决办法。”
对讲机‘刺啦刺啦’地加入对话。
“171号巡逻车,市局110呼叫,收到请回答!171号巡逻车,市局110呼叫,收到请回答!”
“171号巡逻车收到,正在长道街进行夜间巡逻,请讲!”
“入桥路展途街发生命案警情,请迅速赶往现场处置!入桥路展途街发生命案警情,请迅速赶往现场处置!市局110通报完毕。”
“171号巡逻车明白,马上赶往事故地点。”
细微瞧着街边那条奇怪的长毛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16分。
巡逻车拉开警笛呼啸着穿过街道,和同样拉着长笛的救护车先后驶入入桥路展途街。
除了零散的几个还坐在烧烤摊前的人,其他的大部分都或远或近地聚集在案发现场周围。
有小声讨论的,有大声畅谈的,有被吓到脸色苍白的,也有因为得见死亡而一脸兴奋的。
“还活着!”
救护人员这一声希望也分散给了围观的人群,所有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不管刚才他们探讨的有多欢快,至少此刻都真诚地庆幸并没有真正的死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