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殿前有一处番邦台,早在改称皇上为后臸之前是各路藩王朝贡觐见的地方,后来以古文明地代称国号,后臸代称入住拨云殿之主,这地方就闲置了下来。
今天是第二回召集议事,头一回是拨云殿的星盘开启,大巫以一己之力辩倒众人,推开星门,拉优士长久入圆地世界。
尚诃和夏蔓有些日子没到殿前来,一过围守桥两人就都唏嘘不已,想当初还在东序求学的时候对殿前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不得了。
北边的文校苑,南边的演武场,西边的四时相会,还有这东头的番邦台,时时来访,处处留影,如今怎么都瞧着有点儿眼生了呢?
“夏务判,”第一远关的曲如花曲娘子正在番邦台的廊道下驻足,“许久不见呐!还留着你的环带棍呢?”
夏蔓快走几步赶过去,“曲如花,你怎么还跟我生分了呢?当然要带着,这可是我以后的传家宝。”
曲如花笑着又向走在后面的尚诃打招呼,“尚公学,总听这小妮子在信中提起你,今天可算是见着真人了。”
“曲台吉,”尚诃还礼,又戏弄夏蔓道,“那她在信中肯定没说我什么好话,我平时可是总跟她对着干来着。”
他(她)们三位肩并着肩继续往番邦台里面去,身后的围守桥上很快走上来了新人,同样也是远关一带的僚员。
“一个人来的?”蒲海打量着赶上他脚步的花间,“你不是走哪儿都带着那俩大块头吗?”
花间摇着扇子脸上的眼珠儿四下乱转,“在远关嘛,带着那俩人准没错儿,不过回家来就不必了,在这儿我的才学算次的,没人会看我不顺眼。”
“你猜这会召集议事是为什么?我收到的策书上就八个大字——召集议事,速回殿前,让人心慌啊。”
“这会的策书都是批量印的,是个人收到的都是八个大字,议事嘛,一准儿是不得不议论的大事,不用心慌。”
“你这么想得开是不是来之前撞上什么好事了?那百八十箱的税银还不会是你弄走了吧!”
“哼,真要是到我手上了,你今儿怎么可能还能见到我?我就打听到一件事,有人在那附近见过鸬鹚艇。”
“奇了怪了,他(她)们怎么会知道东西在哪儿?方武九当初可是把这事儿藏的很深,我都是后期才发现。”
“嘿嘿,”花间在蒲海的脑袋上敲合上纸扇,“不懂?那你就自己慢慢想去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街道上悠扬的叫卖声远远落在围守桥之外,宋元正带着几位携铎使穿过人来人往的桥边市场。
“哎呀,这闻一闻家乡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啊,”端海凑在一锅面条前不肯挪步,“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年在东序求学的时光。”
“开玩笑,老端,你不是荆州人吗?我怎么记得你们那地方的主食是稻米?”宋元揪起端海的耳朵拉着他继续赶路,“你就是又嘴馋了,下船的时候刚吃了一海湾鸡米肉饭。”
“这又不能怪我,”端海抱怨着跟上队伍,“你们是不知道小钩牙岛上死活种不成稻米,我那个恨啊,想吃一口还得等商船过来,可他(她)们十天半个月都不来一趟。”
“快到围守桥了,擦一擦你的口水吧,等咱们回去的时候,想吃什么都带上,狠狠犒劳一下咱们这五脏六腑。”
“嗯,那咱们的船可不够大啊,要知道应该开一艘巡航舰过来,那得能装多少东西呀,妈呀,一年半载都不愁吃了。”
“那得把河道给堵死了,瞧,后边好像就是海浮关的魏边户使,你慢走两步问问他,他肯定会说你白日做梦。”
一行人哄笑着走下围守桥,穿过廊道时已经开始听到催行的铜鼓声,便再也顾不得细看多年不见的旧地,一个个的埋头狂奔起来。
过廊道穿过小瓮城就已属番邦台的范围,不过要到议事用的榭屋还得跨过一条独木桥,再走过百八十步选的空地。
九州十二关虽然加起来才二十一署,但有资质前来参加番邦台议事的僚员高达一千一百一十一人,前后左右错落的榭屋内已三三两两坐满了僚员。
开始议事后出入番邦台的小门关闭,瓮城关闭,有惊风卫在高墙上巡逻,有卫士在门前把守,议事不结束谁人也不能进出。
催行的铜鼓要响上一刻钟,已经落座的僚员们一边整理头上的僚员帽,一边和许久未见的同年、朋友打着招呼。
榭屋内只有跪坐凳,不奉茶不上吃食,当然就这么干聊也挡不住派往远关的僚员们的热情,回家一趟不容易啊。
铜鼓声停,东南西北四路号角声起,说闲话的僚员们纷纷收声止息静坐榭屋,场中唯一放下帘子的榭屋拉开了竹帘。
后臸就在竹帘内,脚边堆满了书册、布帛与画匣,一方短脚炕桌横在她的膝盖上,收好竹帘的鹩倌儿匆匆离开现场。
“怎么样?”后臸笑着问他(她)们,“后家的感觉都还不错吧?可惜不能让你们经常回来,远关还得靠你们坐镇不是。”
“你们来的时候都给我带来了最新的边防图,当然也还有近期外敌滋扰我边界线的情况。”
“就算我不说你们也都比我清楚,看起来很安全吗?全靠咱们边关的卫士们拼死拼活。”
“宋元。”后臸开始点名。
宋元赶紧拿开跪坐凳在榭屋里站起来,“訫君。”
“防风舰现在走出去多远了?”
“时下从狼驽关出发前收到的数据是4859.61海里。”
“还是慢,咱们的船应该再快点儿才好呢,最好能在半个月之内接近奴隶城。”
“奴隶城?”
“鸟儿给我带来了消息,以利亚·洛维尔闯过了狼驽关防御海线,带着他的宠物鲛鲨,他让它们吃人为生。”
“訫君想对他们开战?”
“难道等以利亚·洛维尔带着他的鲛鲨出现在城东的河道上?”
九州的僚员们不太有什么反应,临海的远关僚员互相看了看,因战事会首当其冲的伏螺关有人站起来发表意见。
“訫君,开战可以,但您得先给我们一个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奴隶城的人已经有三百多年没有和咱们起过战事,打破和平的不应该是我们。”
“打破和平的不会是我们,”后臸推开短脚炕桌走出榭屋,“我知道你们不想打仗,没人喜欢打仗,可那只是我们夏人的想法。”
“陆辉,你所在的伏螺关就在奴隶城贩卖奴隶的航海线附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持鞭人是怎么对待被他们贩卖的人。”
“你伏螺关的水产一向富饶,可我为什么不允许你们出口到关内来,因为那些鱼蟹螺贝吃的都是他们丢进海里的死人。”
“我给不出让你们开战的理由,打破和平的理由,因为我们都清楚迄今为止除了外逃的夏人,被贩卖的奴隶中从来都没有过夏人。”
“大家不都觉得自己是安全的,甚至那些奴隶主到我们的远关通商都不敢带上赤身裸体的奴隶,他会让他们穿好衣服鞋袜,解开铁锁镣铐。”
“陆辉,刚才说奴隶城的人有三百年没跟咱们起过战事,你把时间说错了,古文明地与奴隶城的和平只维持了九十年。”
“早在山隘之地,就有奴隶城的二等奴隶出现在侵扰我们的外敌之中,和他们合作的外敌五花八门,不明来路。”
“如今我夏人九州十二关共有两万三千七百五十二人,卫士一百四十万,护村卫不计入其数,但也都能上战场。”
“不过有一样你们想怪事,那两万三千七百五十二人有一百三十二人,最短一年最长二十七年,都在跟奴隶主进行书信来往。”
“奇怪吧!一百三十二人,他们觉得做夏人不好,所以在书信中百般委求,要去为那些奴隶主做事。”
后臸指了指放在短脚炕桌左侧的那一摞书信,“抄写下来的副本都在那儿,都拿去看,这里面不乏你们互相都认识的人。”
后臸合上双眼假寐,有人推开跪坐凳穿行于榭屋之间,那些书信一点点地被移开,在各各僚员手中展开。
有些人的名字被写在信中,有些人的名字则被隐晦地带出,有人惴惴不安,有人勃然大怒。
“祁以安,”后臸吩咐,“把信都收回来到外面的空地上烧掉,你们呐,不用惊慌,也不要生闷气。”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该让你们知道知道,那一百三十二人都已经斩首,过两日他们各人的子女都会到殿前来见见我这个杀人凶手。”
“这种事还真是不足为奇,人都有自己的真知灼见,要么反抗要么逃跑要么与外敌勾结,他们那些几世陛下不也常经历这种事。”
“我是要问你们,能从这些信中读到什么?居安思危未雨绸缪,近些年来到古文明地求学问道的外人有不少。”
“不见得所有人都不安好心,但是有一个便能借刀杀人,现如今奴隶城的十三位领主,你们觉得谁会是这个借刀杀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