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抓的第五十二个学生了。
猫妖娩娩看着眼前这个男学生,对方的相貌很出众,比在这之前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被自己抓到这里也毫不惊慌,完全不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哭着嚎着求她放过,
娩娩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学生很诚实地回答:“纪舟渡。”
“你不怕我?”
“有一点。”纪舟渡一脸平静:“可是害怕也无济于事,因为就算我说害怕你也不会放过我。那么害怕就只是一种多余的情绪而已。”
娩娩笑了起来:“你还真有意思,看在你这么有意思的份上,我多留你几天的命吧。”
在这之前纪舟渡没有想过世界上会存在妖这种东西,在入学前,他就听网上传出过很多关于他要入学的大学的传闻,说从三年前开始学校就陆陆续续开始失踪一些学生,有些人晚上在学校听见过惨叫声和吓人凄厉的猫叫,一定是学校闹鬼抓走了人。
一时间大家人心惶惶,可毕竟是最顶端的大学,谁都不愿意放弃入学的机会,学校也辟谣说失踪的学生是发生意外自愿退学,请大家不要以讹传讹,坚定唯物主义。
纪舟渡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并不相信那些传闻。
直到入学以后,身边认识的好几个人开始失踪,他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拜托表哥请了私家侦探来追查到底是为什么失踪,他怀疑学校里潜藏着犯罪团伙,可没想到派去的私家侦探最后也失踪了。
直到昨天,他接到了室友连涛的求救电话,对方在电话里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宿舍有……别回来……”
话说了一半,就没了声音。
纪舟渡惊觉不妙,报了警以后跑回宿舍,正好撞上准备扛着连涛从阳台飞走的娩娩。见到他,娩娩眼睛亮了亮,嘴里念念有词:“这个好,这个长得好看,适合当容器。”于是顺手把他打晕一起带回来了。
纪舟渡打量着眼前这个应该是被称之为妖的女孩,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妖怪都浓妆艳抹妖气冲天,但是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素面朝天,那张脸干净漂亮,只是眼底一片冰冷看不出一丝感情。
他问:“连涛呢。”
“谁?”
“跟我一起被抓回来的那个人。”
娩娩嘲讽:“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管别人啊。”
纪舟渡说:“我知道,但是死之前总得让我知道我朋友怎么样了吧。”
“杀了啊。”娩娩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在说自己碾死了一只蚂蚁一样:“他醒来就大叫,太吵了,我就把他杀了。”
纪舟渡脸色不太好看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怎么样?”娩娩理直气壮:“我是妖啊,滥杀无辜是正常的,你也会被我杀掉的。”
但她好像并没有表现出的那样心安理得,晚上的时候纪舟渡发现她在发抖,在害怕,在做噩梦,她无意识地身体歪向他那边,好像在寻求一点安慰。
纪舟渡顿了顿,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她。
第二天娩娩又抓了一个人,纪舟渡认出来,这个人是平时学校里他很讨厌的一个人,可即使讨厌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纪舟渡拦住她,想阻止她杀他。
“滚开。”娩娩恶声恶气地说,“不然连你一起杀。”
“那就先杀我。”纪舟渡说,“毕竟先来后到,那应该先杀我。”
但是娩娩没有杀他,她也没有杀那个学生。
娩娩冷声道:“我不是在听你的话,我只是今天不想杀热了。”
事实上每晚她都会被那些人的冤魂缠住,狐妖的怨念和怨鬼的恶意总会让她痛苦不堪,可是昨天晚上在靠近纪舟渡以后,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折磨竟然得到了缓解减轻,她才暂时不想让纪舟渡死。
但这些不能让这个人类知晓,不然他会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很重要。
纪舟渡问:“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你怎么总有这么多为什么,不要以为我暂时不杀你就可以问这么问题,我最讨厌回答人类的问题了。”
因为没有杀人,夜里,狐妖的怨念缠着她,在她耳边蛊惑叫嚣:“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不杀人,快去杀了他们,快去!”
娩娩痛苦得在地上打滚,嘴里冒出呜咽声。
纪舟渡听到动静以后就醒了过来,他看见娩娩痛苦的样子,震惊了一下,按理来说现在是他逃跑的最佳时机,可是看见她那么脆弱无助地在地上痛苦到流泪的样子,纪舟渡就迈不动腿了。
他明明不是那么盲目善良的人,明明这个人作恶无数杀了那么多人,甚至连涛也死在了她的手里,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给予她一点温暖:“别怕,别怕……”
痛苦都随着这个拥抱而消散,娩娩睁开眼,看见了纪舟渡的脸。
第二天娩娩决定放纪舟渡走。
他救了她,她还他一命是应该的。
纪舟渡有些诧异,他甚至都做好了自己要被她杀死的准备了。
“看什么看,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走。”娩娩不耐烦道:“看见你就烦。”
纪舟渡走了,这间屋子只剩下了她和一堆怨鬼的气息。
娩娩走进卧室,使了个法以后,一只小黑猫的魂灵就这么飘在了空中,小黑猫看着她,对着她喵喵叫了几声。
“圆圆……”娩娩叹了口气,“我找到了一个很适合你的躯壳,可是我放走他了。”她眼底有种散不开的浓愁:“做人好累,我想你还是不要做人了,真的好累啊。”
狐妖给了她法力,怨念也住进了她的身体,如果她不每天杀人来喂养狐妖怨念,狐妖就会在她的体内作妖,折磨得她痛苦不已。
今天她没有杀人,她已经预想到了晚上又会怎么痛苦了。
娩娩平静得抱住了小黑猫的魂灵,疲惫地叹了口气,算了,就这样吧。
纪舟渡死里逃生大家都又惊又喜,警察找他做笔录,他还以为自己如实描述被妖怪抓走了会被当成神经病,没想到警察听完以后请了一个双目失明,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人过来,说这是明灯大师,
明灯大师给了他一张符,说把符贴在那女妖身上,她就会法力尽失,到时候她设的结界失效,我们就可将她捉拿归案了。
纪舟渡不是很想接那个符,“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猫妖住所设了禁制,其他人根本看不见,你出来的时候她在你身上施了咒术,你才能自由出入,趁着咒术还没失效,快去吧,她害了这么多人,你难道想她接着害人吗?”
纪舟渡又原路返回了。
他心情很沉重,理智告诉他他背负着很多人的期望,帮助他们抓到害人不浅的妖怪是正义的举动,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辜负了娩娩的信任,她明明放过了他。
纪舟渡走到了门口,还是没能下定决心,门虚掩着,从里面传来了痛苦的呻吟,纪舟渡推开门,发现娩娩又像昨天一样倒在了地上,这一次更严重,她的尾巴耳朵都冒了出来,也是这一刻纪舟渡才发现她是一只猫妖。
纪舟渡上前抱住她,她在他的怀里平静下来,过了许久,她睁开眼,看见他以后眼里闪过疑惑:“你不是走了吗?”
纪舟渡张张嘴,最后说:“我迷路了。”
娩娩疑惑地探查在他身上施下的引路术,引路术刚好到期失效,娩娩就以为是自己这两天狐妖怨念的影响而法力减退了。
纪舟渡问:”你为什么会这样?”他指的是她被怨念缠身而痛苦的样子。
娩娩这次没有嫌他话多,诚实地告诉了他。
“你是说如果你不杀人就会被狐妖的怨念折磨,而我刚好可以缓解?”纪舟渡的眼眸亮了亮,他抓住了娩娩的手:“那你不要再杀人,我一直陪着你,帮你减轻痛苦,可以吗?”
娩娩愣了愣:“好像是可以……”看见他一瞬间笑得眉言灿烂的脸,她又别扭地转过去:“还一直陪着我……你个人类能活多久啊。”
纪舟渡就这么陪在了娩娩身边。他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来往,全身心地围绕着娩娩寸步不离,在他的陪伴下,娩娩也会忘记自己是个杀人无数的大恶妖,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还是那只无忧无虑的小猫的日子。
纪舟渡说想看看她的原型,娩娩不同意,纪舟渡就一直用各种东西利诱她,他最后做了一锅很香的猫饭,说是给小猫吃的,不变成小猫就吃不了。
娩娩抵抗不住诱惑,变回了原型——那只浑身雪白,只有尾巴是黑的小猫。
纪舟渡没忍住,上手抱住她,摸着小猫柔顺的毛发,说真可爱。
娩娩害羞地喵喵叫了几声,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别人夸她可爱了。
两个人的关系日益突飞猛进,纪舟渡以为自己就这么一辈子陪着娩娩也不错时,意外还是到来了。
那个明灯大师找上了门,而此时纪舟渡还抱着保持着猫形态的娩娩,明灯大师见了他,露出了然的神色:“我就知道你会被女妖迷了心智,不过幸好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相信过你,给你的那张符是追踪符。”
娩娩变回了人,准备狠狠揍一顿这个不速之客,听见他说符,茫然地问:“什么符?”
纪舟渡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一开始留着那张符,是因为他告诉自己,如果娩娩再杀人他就再用那张符,也算是给娩娩一次机会。后来温情幸福的日子过久了,也就渐渐遗忘抛之脑后了。
他没有想过是这张符毁掉了他和娩娩的生活。
“对不起……”他脸色苍白地说。
娩娩眼底流露出麻木的绝望:“我早该知道,人类都不可信的。”
明灯大师之所以被称作大师,就证明他还是有一定修为的,娩娩本来就因为太久没有杀人,狐妖的怨念减弱了以后法力也跟着倒退,很快就落了上风。
明灯大师掏出一把剑,“此剑名为斩灵剑,万事万物都会被一剑消散,今日让你死在此剑下,也不算浪费。”
明灯催动浑身灵力,让剑飞起来,刺向娩娩。
娩娩平静地闭上了眼,等待自己的命运的审判。
她听见了剑入血肉甚至进入了骨头是声音,可是一点疼痛都没有,她睁开眼,发现纪舟渡挡在了他面前,替她受了这一击。
“蠢货!”斩灵剑催动需要消耗大量精力,明灯几乎是用尽了所有气力,结果纪舟渡挡下了,甚至因为斩灵剑滥杀无辜,明灯遭到反噬,他突出一口血,倒下了。
但没有人在意这个鼎鼎有名的大师的生死,娩娩扑向纪舟渡,接住了他的身体,眼泪掉了下来:“你在做什么啊……纪舟渡……”
纪舟渡的身体破了一个洞,她用法术都补不上,他虚弱地抬起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好遗憾……不能陪你更久了……”
娩娩难过地大哭起来,像是一个小孩丢了最爱的玩具。“不要死啊纪舟渡,你死了我怎么办?”
纪舟渡没有回应了。
他已经死了。
被斩灵剑诛杀的人会立刻魂魄灰飞烟灭,娩娩想搜集他的魂灵都不行,她又为纪舟渡抓了很多人,杀了很多人,想要留住纪舟渡的魂魄,却只是徒劳无功。
纪舟渡的躯壳要坏了,她不想他离开,就把小黑猫的魂灵移到了纪舟渡的躯壳上。
小猫老公借着纪舟渡的身体复活了,他用纪舟渡的脸对她笑,纪舟渡的声音唤她娩娩,一切都好像和从前一样,可是娩娩知道那不是纪舟渡。
纪舟渡已经没有了。
*
娩娩从噩梦中睁开眼,泪眼朦胧摸到了身侧温热的躯体,把他摇醒:“纪舟渡纪舟渡,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我梦见你死了。”
纪舟渡睡眼惺忪地抱住她:“只是噩梦,放心,我还在。”
娩娩松了口气,紧紧地回拥。
太可怕了那个噩梦,她怎么会是妖,纪舟渡又怎么会死呢。
还好,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