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付荣依旧讳疾忌医。这位人上人看似强悍霸道,实则胆小如鼠。他越是彰显外在强硬的架势,越是反应内心精神的空虚。谁让他有一段不堪的过去呢。难以磨灭的童年创伤把他的心脏凿穿一个蜂窝糖似的血窟窿。
血淋淋的,又甜滋滋的。
噢,他总不能逢人就说:喂,你给我听好了,因为我妈是妓女,又因为我是我妈的儿子,所以我是鸭子,一只有着缎面绒的鸭子。这种自我介绍,他拿不出手。别说拿不出,即便是一个擦边的字眼,都会让他浑身打颤,冷汗直冒。对,他就是这么无能。
有谁不害怕受人鄙视呢?又有谁不害怕自己的不堪被人二次鞭挞呢?由于过早的接触社会,直白点儿来说,他很早就出来卖了。因为母亲需要钱,儿子需要爱;而母亲有钱了,才会爱儿子,儿子有了钱,才能被母亲爱。就这么一个直白的逻辑。所以,他看穿了人性的本质,没有丝毫勇气敢向外界暴露自己的弱点。可恶的人啊,只会嘲笑他。
他是一个相当经验丰富的泥瓦工。他不辞辛苦地在脆弱的心脏之外砌上一层又一层坚固厚重的钢筋水泥。他的心房,没有门,也没有窗。他又像是一个技巧高超的墓室工程师,一边建造巨大的墓室,一边把自己封锁在里面。他压根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呼吸的小缝儿。可能,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阴差阳错的,这种过分隐藏自我和极度逃避痛苦的双重行为,使年轻富有的男主角散发着一股神秘深沉的魅力。因此,人们便越发地对这位背景空白的富豪产生了极强的探知欲。数之不尽的女人带着贪婪的念头,宛如群蛇,疯狂且愚蠢地一心想要爬上金钱的高床。她们不是没有听闻,这个手笔阔绰的男人曾犯下数起性暴力的流血事件。
但是,钱嘛,没有人会不喜欢的。谁都想要搏一搏。
她们侥幸地想,哎呀,不就是身子骨好么,这有什么难的?!男人来来去去,不就是那点事嘛。她们相信以自己多年的技术,是不会轻易惹得金主动怒。哎呀,不会的啦,不会的啦。只要她们打起120%的心意,把地男人伺侯好了,阶级飞升的机会不仅会到手,这笔交易还能给她们涨面子。她们这种赴死的精神,不知是否值得赞扬?她们若是把这种英勇拼搏的精神用在自己身上上,可能不出几年,就能升官发财啦。
所以综上所述,男主角值得同情吗?当他得知母亲只是把自己当成一只有着无限潜力的雏鸡之时,那种愤怒和仇恨变促使他无差别地报复每个有目的性的女人。这么看来,他似乎有了为自己辩护的理由。正义的公堂之上,他的犯罪行为若是被判为正当防卫,那么法官多半是个男人。
回顾当下,五星级酒店的百尺高级套房热闹非凡。其他参与者没了动作,不约而同地选择袖手旁观。这场多人游戏的主导人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他们既没有权利,也没有意愿,更没有胆量去帮助那个受伤的女人。他们之所以能在这里相遇,不过是为了钱。也就是说,谁都不肯打扰那位阴晴不定的活阎王。
卧室里,连最后一点哭声都没有了。每个人的心情都降至冰点。而身穿深蓝色绸缎浴袍、坐在沙发上的付荣,却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淡定。他明明是那个出手伤人的男犯人。他或许是知道这个世上无人能将自己绳之于法,所以他还能悠哉地把两条健壮修长的腿搭在茶几上,斜眼睨着跪在自己的脚边的可恶女人。好像,他才是受害者。
这个时候,男人已然兴致全无。他咂砸嘴,觉得嘴巴无味,于是从桌面上的银制铁烟盒里拿出一根雪茄,然后笑着用持烟的手向女伤者招了招。女伤者收到指令,顿时获得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幸福感。她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笨拙地打了好几遍点火轮。身后的人们焦灼地看着这一切。有几个女人,甚至想要跑上前去,一把夺过打火机。
火苗终于点燃了,就如同女伤者那微弱的生命力。付荣吸了两口醇厚的雪茄,心情才逐渐好转一点。说实话,方才那一正中面部的拳头,完全是女人自讨苦吃。若不是这她擅自在他身上落下痕迹,他也用不着出手教训。
他喜欢懂规矩的人。
打了人,付荣非但没有歉意,反而轻飘飘地把一张支票丢到地上。女伤者瞧见金额的数目,立即千恩万谢起来。事情解决,可是旁观者仍不敢轻举妄动。待到活阎王又吸了几口雪茄,好像才恍然想起在场的人。他神色飞扬,慷慨地向众人调笑道。
“看我作什么?你们继续啊。”
说完,付荣的笑容转瞬即逝,阴翳再度爬上他的眉梢之间。
插曲结束,派对依旧。旖旎昏暗的灯光之下,缥缈柔和的音乐之中,是一片疯狂。这些混乱,与独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毫无关系。外界荒诞没有给付荣造成一丝影响。
若隐若现的猩红火光随着吞吸,一道白色烟雾宛如汩汩流香,从他的薄唇中徐徐绵延。他五官深邃,轮廓硬削,多情的桃花眼尽显冷酷。他不是天生如此,而是他习惯于时刻保持愤怒。即便他什么都不做,怒火依旧烧得旺盛。早在童年之时,这团怒火便烧死了歹毒的母亲,也烧死了无辜的儿子。它永不熄灭,直至将他的意志燃烧殆尽。届时,他离真正的疯子就不远了。
疯了也好,死了也罢。他活够了。
付荣兀自窃笑,好似轻松不少。尼古丁的效用还不够强烈,他需要更多麻痹神经的东西。一杯浓烈的轩诗尼灌入喉咙,他那松弛的肉体才感到一丝销魂的快感。可是,这份惬意没有持续多久。涣散的思绪慢慢地拧成一条钢丝线,无形地勒住男人的脖子。这种酷刑,他再熟悉不过了。为了不被人看出异样,他立即起身,离开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