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也没有想到,朝廷会派陈宁到边塞来,和他当同僚。
他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獐头鼠目的新同僚。蓝春也一样,不怎么待见陈宁,连个接风宴都没张罗着摆。
倒是岳清,对陈宁客客气气的,亲自领着他到边市上转了一圈,将相关事项和他一一介绍清楚。
陈宁初来乍到,倒也不好立刻挑刺,表面上对白辰恭恭敬敬,对兰春亲亲热热。实际上,他心里到底怎么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蓝春私下里气哼哼和白辰说道:“把陈宁指给我,叫他去军营里喂马。”
“你想叫陈宁当个弼马瘟?”白辰笑着摇了摇头。
“有何不可?他陈宁有何根底?不过是和胡惟庸过从甚密,晾那胡相国也不至于为了自己跟前的一条狗,与我们作对。”
“胡相国固然不足惧,可这陈宁是皇上派来的。刚到这边,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叫他去当个马夫,皇上的面子在哪儿?不妥。”
白辰边说边摇头。
蓝春也觉得此事不妥,不过是实在看不惯陈宁那副小人嘴脸罢了。
和白辰说了一会儿话,他心中一口气散了之后,便不再提起陈宁,而说起了引入北元劳力之事。
“北元之人和我明人风俗迥异,心思亦有别,若是将他们引入我大明,万一他们抱团聚集,伺机哗变,岂不是引狼入室?依我的意思,每十个北元人,派一个明军士卒监视,敢有不轨之意者,立斩无赦。”
蓝春一边说,一边咀嚼着马齿,腮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两眼也微微眯着,显得杀气腾腾。
“这是叫他们前来种地,又不是打仗,用不着动刀动枪的。”
白辰说着起,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转过脸来,对着蓝春认真说道:“北元人虽然与我明人有所区别,却也是人,一顿不食,便觉饥饿,一夜不眠,便觉困倦。他们亦有妻子父母,兄弟朋友,于人情一节上,我和明人大同小异。”
说到这儿,他轻咳了一声,顿了一下。
蓝春想了想,问:“那么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很好办,”白辰一挥手,胸有成竹,说道,“凡入我大明做工者,记名造册,由地方官府协同管理。若有作奸犯科者,以大明律法治罪。若是耕种得力者,依例有赏。”
想了一下,他又说道:“元人作佣工的工价,不得与我明人相同,定为明人工价的六成。”
也就是说,同样做工,一样耕种,明人佣工可得一两银子,北元人只能得六钱。
蓝春道:“对,应该这么做,以此体现出两国之别。”
白辰又是一笑,说道:“这也可以使那北元之人,对我大明身份心生向往,在心中将我大明视为天朝上国。其心若处卑下,便自然不敢轻易为乱,而更易显恭顺,接受大明管理。”
说到这儿,白辰停了下来。
其实,他还有一段话没说。在身份上体现出明人的优越地位,在经济上使北元之人依赖大明,之后,再在文化上熏染和灌输,便可使那北元之人,变成虔诚的皈依者。假以时日,不怕他们不变成元人之表、明人之心者。
现实世界中的香蕉人,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若是这种人的数量足够多,则北元将从为祸边疆的敌人,变成对大明言听计从的藩属之国。
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和蓝春说不清楚。在他的概念之中,只有冲阵杀伐,胜则虏之的想法。
边市开放之后,北元佣工的事情,也就随之提上了日程。
这个事情只由岳清一人负责办理,显然力有不逮,得由蓝春带着军队,以备弹压,防患于未然。
陈宁就好像一只闻到了臭味的苍蝇。他见岳清和北元官府商议之后,引入数量甚众的北元百姓,进入大明,而蓝春又将军队随意调动,甚至和北元驻军有来有往,互通信息。
他虽然心知肚明,这是为了引入北元人到大明作佣工,可还是密奏了一本,指摘白辰和蓝春两人与北元过众甚密,居心叵测。
折子到了京城之后,摆在朱元璋的案头,老朱看了很是光火。
在朝堂之上,他当众赞扬陈宁不畏边疆严寒,任事用心,体察细致,可私下里,却和马皇后说:“若是我在边疆开市,必将仗手中三尺剑,取陈宁人头,而后再言其他。”
老朱这个人,可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性子。自己在前边用心办事,有人在后边打小报告,往身上泼脏水,怎么可能不生气?
马皇后道:“这陈宁果然是一个小人之才,不知道白辰这一次,将会怎样应对。”
老朱阴恻恻笑道:“若是白辰得到此信之后,挥剑斩下陈宁的人头,你猜,我会怎么做?”
马皇马摇头:“我哪里知道。”
朱元璋将折子甩在案子上,坐下来,说:“我将会重责白辰,私斩朝廷命臣,罪不可逭,罚俸降级,当廷痛斥。不过,此事过后,不久会再将他重新起用,哈哈哈。”
马皇后再次摇头:“若是白辰这般处理,快意恩仇,固然使人畅心快意,只恐怕在你的心里,也会将他降了一等,不似先前那般看重了。”
听了马皇后此话,朱元璋慨然长叹:“知我者,贤妻也。快意恩仇者,武夫所为也。能斗败陈宁而身不染一点干系,可全身而退者,方可在朝堂之中调和鼎鼐,统领群臣。”
说到这儿,他又站了起来,眼神犀利,透过北边窗子向外望去:“白辰呀白辰,不知此事你将怎样处置,但愿你别叫朕失望。”
陈宁上折密奏白辰的事情,不久之后,就传开了。远在边塞的白辰得到了消息,近在京城的胡惟庸也知晓了朱元璋的真实想法。
陈宁是胡惟庸手下的一个得力干将。虽然说,现在胡惟庸已经将不臣之心冲淡,再没有了反叛之意,可陈宁曾为他卖命许久,现在私下里依然联络不断,他可不愿意看到陈宁轻易被白辰斗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