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终究是爱才心切。
虽然现在内心之中,她也对白辰很失望,可一听到朱元璋说,准备将此事拿到朝堂之上,由众官商议,怎么处置白辰,她便劝阻了起来。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陈宁此人,你我都深知,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性子,也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
朱元璋一想,也对。陈宁是个什么人,他是一清二楚。有才而无德,这是个干练的小人。陈宁的话,或许为真,也难保背后不会藏着另外的情况。
“是我急躁了,你说得对,那我们就再等等,看白辰折子上将会写些什么。”
朱元璋觉得有些烦躁,坐下来之后,招了一下手,便有宫女为他送上来煲好的安神汤。
马皇后也坐了下来,看着正在小口饮汤的朱元璋,问道:“你怎么知道,白辰会上折子?会在折子中自辨?”
朱元璋喝了几口汤,感觉到情绪好了些,放下调羹,转脸对着马皇后笑道:“他若连这点机警的心思都没有,那说明,我还是看错了他。”
正在这时,一个内侍送来了一道密折。
他跪在朱元璋面前,轻声说道:“通政司收到塞外八百里急驰折子,不敢擅开,交由内臣送与万岁亲阅。”
朱元璋一瞧那折子,见是白辰遣人送来的,立刻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刚说到他,折子就到了。”
“哦?”
马皇后很惊讶。
她伸出纤纤玉手,将那折子接了过来。
内侍跪下磕了个头,便起身离开了。
马皇后将那折子拆开,仔细一读,不由得连连点头:“果然,事情并不像陈宁说的那么简单。原来,这里边还牵扯着一个北元人口贩卖到大明的旧例。你瞧。”
说着话,她将折子递了过去。
若是其他帝王,皇后敢在自己之前,将密折拆开来看,那可绝对属于冒犯了龙颜,是个重罪。
不过,在朱元璋和马皇后这儿,不存在这个事儿。
在后宫,两人和民间普通夫妻一般,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也不讲究什么君臣之礼。而且,这个事情还和白辰有关。
在他们眼中,白辰和朱标类似,是他们眼中的晚生后辈,并非只是一个殿中之臣那么简单。
因此,在道学先生看来,这种大不敬的动作,在朱元璋眼中,却觉得自然而然。
朱元璋将那折子拿过来,小声念道:“臣念此北元女子,内无夫家可依,外无官府能保,似飞絮落于泥潭,若飘蓬堕入火丛,将有不测之祸,无妄之灾,故而将她收在帐下,权为仆婢。”
“臣于营帐之中另设一室,与臣之居处隔开,供其暂居。一日三餐,饮食起居,皆由其服侍。除此之外,臣于其并无瓜葛。盖因语言不通,族亦有别,似屏幡障于其间,难以沟通故也……”
“陈宁此人,聪明且狡诈,干练而诡谲……”
在这个奏折之中,除了将陈宁的所作所为,一一和朱元璋说清楚之外,白辰还特意叫岳清写了北元女子这个事情。
孤男寡女,正当年少,日夕相处,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若正人君子者,断不会在这个事情上留意用心。
可陈宁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他像这种心性之人,最喜欢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之上做文章。扑风捉影,阴阳怪气,那可是他的长项。
白辰早就防到了这一招,因此,他叫岳清在折子里,将北元女子一事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半点也没有隐瞒。
在这个事情上,白辰本是君子坦荡荡,用也不着藏着掖着,遮遮掩掩。
朱元璋看罢,狂笑了几声,啪,将那折子重重摔在了龙案之上。
这些日子以来,马皇后还没有见过他这般生气,有些担心,便说道:“陛下……”
朱元璋脸色铁青,狞笑着和马皇后说道:“哈哈哈,想不到我纵横天下,阅人无数,今日却几乎被一个奸臣的春秋笔法所骗。”
“陈宁,陈宁,你耍得好厉害的笔杆子。”
朱元璋说得咬牙切齿。
春秋笔法这种事情,看上去好像在陈述事实,实际上,却暗戳戳意有所指。孔子出于一些现实的原因,在《春秋》之中,曾用过这种写法。
但圣人存心,天地可鉴,那是没什么话说的。
可陈宁不一样,他就是在存心诬陷白辰。
朱元璋最恨别人骗他。现在,陈宁却实实在在骗了他一回,老朱又怎么可能不生气。
气归气,若是因此将陈宁召回京中,当廷痛杖三百,再充军流放,或者午门斩首,那也不至于。
朱元璋的气量,还没有这么狭小。
一点点小事,就暴跳如雷,那叫匹夫之怒。朱元璋能成为开创大明朝的一代雄主,怎么何能这么沉不住气?
他看了一眼满脸担心之情的马皇后,收起怒容,转而哈哈笑道:“好,好,陈宁这个狗东西连我都几乎骗到了,这说明,他确实机变过人,难以对付。放着他,留在边关军中,和白辰继续斗下去吧。猫鼠游戏,孰为猫,孰为鼠,我很想看看呀,哈哈哈。”
见朱元璋笑了,马皇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
陈宁自从上了折子之后,一直在等着听消息。他满以为,这道奏折到了中书省,由他昔日的恩主胡惟庸胡相国递到禁中之后,一定可以起到妙用。
扳倒白辰,也只在指日之间罢了。
哪里想到,胡惟庸自从被白辰点破了机关之后,一心自保,早就没有了往日那一番见不得人的雄心壮志。
他又怎么可能替陈宁出头张目?不过是依着惯例,将折子留中暂阅之后,立刻送给了朱元璋。
而朱元璋又因为看了白辰的折子,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当然不会处置白辰。
陈宁好似狗咬尿泡,空欢喜了一场。
他眼巴巴等了好久,朝廷方面连半点消息也没有等来。他只好将失落的心思深深掩藏起来,在白辰面前表现得愈加恭顺和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