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臣来了。
这是一个长相清瘦的内监，人看上去很沉稳，笔下也很了得。尤其是他写得一手相当不错的簪花小楷，于清秀之中透着一股阴柔之气。不过，确实很好看。
写好的白辰所说的那些治学之道之后，王臣就离开了。
见朱元璋情绪不错，白辰便问他：“臣刚进来，见万岁面色不悦，可是近来朝廷事务叫万岁过于劳心了？”
朱元璋轻叹一声，坐下来，说道：“近来朕心甚烦。皇后身体欠安，每日独自清心疗养，朕回到后宫，连个谈心说话之人都没有。偏偏近来诸事不顺，国库空虚，众官员却又不能为朕拿出个好办法来，不免心中愈发焦躁。”
说着话，朱元璋一掌击在桌案上，呯，一声重响，吓得站着侍奉的宫女和太监，立刻跪了下来。
见朱元璋说到国库空虚这个事情，白辰立刻打起了精神。这便是为傅家说项调和的入手之处呀。
“万岁，臣近日偶然夜游秦淮，发现了一个事情……”
白辰娓娓道来，将他在秦淮河上，用五百两银子帮着姚广孝赔偿了一局花酒，对方犹然嫌少的事情，和朱元璋说了。
不过，他隐去了姚广孝这个名字，随便编了一个借口，说是通过询问老鸨之后，得知了这个价位。
“五百两？只是一局酒钱？”
朱元璋也很吃惊。
他是个苦出身，对于银子数目相当敏感。
“你告诉朕，到那秦淮河上玩乐的，都是些什么人？”
朱元璋目光灼灼，盯着白辰，沉声问道。
白辰也不讳言，直言道：“回万岁，据微臣观察，皆是高官显贵，世家勋戚，和一些富商巨贾。”
“哈哈哈。”
朱元璋放声笑了起来。
笑罢，他将脸一板，恶狠狠说道：“这些人在朝堂上，在朕的面前一个劲儿苦穷，谁知背后却过着这般奢华的日子。看来，他们是觉得天下太平，朕已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不会对他们下重手了，哈哈哈……”
他又笑了起来，笑得白辰浑身起栗。
老朱这是动了杀心了呀！
若是照现在这个情况走下去，那傅家便难免一个籍没家产、抄家斩首的命运。这可不是白辰愿意看到的。
收起笑声，朱元璋板着脸，和白辰说道：“朕欲将这些家财万贯，却心怀不忠之人的家产，尽数充公，以补国库空虚。这道旨意一下，可立解朝廷钱荒。”
他顿了一下，又道：“此事若非爱卿一言，朕至今还在迷雾之中，爱卿居功甚伟，当受重赏。”
居功伟不伟，赏赐重不重，白辰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边。
他觉得，现在若是朱元璋当真立刻下了一道旨意，将朝中重臣们的家产全部充公，敢有反抗者，一律下狱治罪，那他白辰可就成了千夫所指。
估计着，那些大臣们一定会将他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若是想安安稳稳在大明混下去，就算是有朱元璋和朱标两人保着，估计着，也不太可能了。
白辰不想无谓犯下这个众怒。
再说了，他是来帮着傅家说和，想使傅家不受到灭顶之灾的。这么一来，岂不是和他本来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白辰想到这儿，立刻上前说道：“万岁，此旨切不可轻下。”
“为何？”朱元璋不解，反问。
白辰道：“秦以重律治天下，一世虽强，二世而亡，盖因律法过重，而失却了天下民心。故而陈胜一呼，天下响应，强秦便在不久之后，土崩瓦解。”
朱元璋闻听此言，面色稍缓。
他是一个开国皇帝，而且是从乞丐之身，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虽然性情有些峻急，可是，在不少事情之上，他思考得十分深远。
因此，白辰一说，他也马上意识到，这么做是有些不妥，很可能动摇国本。
不过，不将那些重臣显贵们抄家拿办，他们又怎么肯吐出吃下去的万贯家财呢？一个个跟貔貅似的，只进不出的性子。
朱元璋又将目光盯向了白辰，总觉得在这个事情上，白辰应该会有更好的办法。
他想得没有错。
这种事情，在眼下这个朝代，对朱元璋来说，好像是一个无解的难题。不过，对于从后世穿越而来白辰来说，好像也不算太难。
“万岁，微臣有一个办法，愿万岁详参。”
“说吧，你有什么办法。”
朱元璋挥挥手，示意白辰用不着过于斟酌词句，可随意说下去。
白辰见朱元璋放松了，他也放松了不少，便慨然说道：“臣以为，万岁可以以国家名义，发布债券，名为国债。”
“国债？何义？国家向人借债？”
“没错，就是国家向那些有钱人借债。而且，这种债券，到了期之后，所借之人不但可以收回本金，还有利息可拿。”
“且慢，叫朕想一想。”
朱元璋止住了白辰向下说的话头，背着手转过身去，仔细思索着白辰所说的这些话。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过身来，放声笑了起来。
这一回，他可不是气极而笑，却是因喜悦而笑：“好，好，爱卿，你这个办法甚好。由朝廷发布国债，叫那些重臣勋贵、富商巨贾们购买。这么一来，用不着抄家拿办，就可将他们的钱借出来，甚好，甚好呀，哈哈哈。”
白辰补充道：“他们购买了国债之后，名义上，支持了朝廷，得到了赞誉。而在实际上，他们又可以数年之后，本利双收。又得了名，又得了实惠，何乐而不为？”
“妙，妙啊，哈哈哈，好，就这么办，就这么办。朕立刻下令，叫户部和爱卿你一起商议，如何发布国债。”
朱元璋很兴奋，双目放光。
说起来，就洪武初期这个财政情况，白辰觉得，发布国债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个善政。
用不着人头滚滚，也不用着君臣失和，就可以将财政危机解决。不但能够保得住天下人得之不易的太平，又能够解决朝廷财政困局，解决一些宏观难题。还可以使君臣一心，同舟共济。
属实是个好办法。
另外，他白辰也算是没有辜负傅家的期望，将傅家所面临的危机化解了。